许是动静太大,惊动了婆婆。婆婆在屋里问,怎么啦?
李猛贴紧了安妮的耳朵,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别叫,不然倒霉的是你!
安妮咽了口口水,趁机拧开了锁,大声回答说,我刚倒水手滑,杯子掉了,不过幸好没摔碎。妈,今天早饭你来做吧。我的手刚烫伤了。
婆婆应了声,说,行,家里有客人,那我现在就起来准备吧,待会孩子又要醒了。
李猛听了,只得放开了安妮。安妮推开他,收紧了外套,飞快的跑回了屋。婆婆已经下了床,正在用手拢头发。
安妮用被子裹紧了自己,眼泪不争气的就往外流,她浑身都在瑟瑟发抖。老大老二相继醒来,他们不在床上多待一分钟,立刻就跑下床疯玩去了,对于自己的母亲所遭遇的一切,一无所知。
两个孩子都爬到了李超的身上,一人坐在肚子上,一人坐在大腿上,一顿一顿的骑车玩。
李超很快就被弄醒了,他叫了声,安妮?
安妮没有回复。
他只好起来看孩子,免得两个孩子又骑到客人身上去了。
把两个孩子弄到客厅,他去房间叫安妮,却发现安妮怎么也叫不应,掰过她的身子一看,正一脸的泪。
李超吃了一惊,问,妮子,你怎么啦?
安妮恨恨地说,你让李猛滚!你再让他来家里,就要失去你老婆了!
李超讨好地笑道,你怎么了这是?至于吗?
安妮咬着牙说,至于!!至于!!
正说着,李猛已经起来了,他站在门口,说,超,我店里还有点事,先走了啊!
安妮一听他的声音,一把就用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在心里恨不得杀他千百回。
李超说,别啊,我妈已经在做了!
李猛推辞了一会,还是走了。
待他走后,安妮起来快速地收拾了一下,没吃早饭,直接去了公司。
安妮在科技园转悠,并没有上楼。她想打电话给强哥,但是觉得他是个男的,也理解不了,她想打电话给本科室友,但是现在是上班时间,不好耽误人家工作,她还想打给自己在远方的亲人,但是这是自己选择的远嫁,如今受了委屈,他们也是鞭长莫及,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把微信好友翻了好几遍,硬是找不出一个可以倾述的对象。
她抱着膝盖坐在长椅上,看着科技园里的上班群来来往往,恍惚间竟有种我到底是谁,谁又是我的疑问。
正浑浑噩噩间,一个电话打来了,接了一看,是杨沙曼。
杨沙曼问道,安妮,第一批货什么时候给我送呀?
安妮反应了半天,说,奥!我想起来了,第一批货早做好了,我现在给你送过去吧!
安妮上了楼,从公司里取了美容院的第一批货,开车就去了沙曼伊人美容院。
到了沙曼伊人,她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第一次来这的时候,沙曼伊人的门脸还比较小器,这个把月没来,沙曼伊人竟然把三层门脸都租了下来,门头广告就足有两层楼高。
看着坐镇主场的杨沙曼,安妮说,杨老板,看来最近生意不错啊!
杨沙曼一边指挥着店员帮着安妮搬货,一边同安妮说,小安啊,你这个活颜系列效果确实可以。我这里还有一笔生意,你看看要不要了解了解?
安妮回了个笑容,说,我求之不得。
两人去了杨沙曼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再像一个茶室,屋中央是一个茶几,茶具、席地坐垫、等一应具全,茶几上还焚着一根宁神的细长檀香。靠窗的位置是一张大的写字台,写字台上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就摆放了一座高山曲水的假山盆景,里头还冒着水雾。靠里一点,用红色香樟小珠帘拦着,里头摆放了一排榻榻米,想是用来临时休息的。
两人围着茶几坐下。杨沙曼给安妮沏了一壶茶。
安妮说,杨老板别这么客气,你刚说的生意,到底是什么?
杨沙曼说,你们公司,还有别的产品吗?比如祛斑的、修复伤疤的等一类产品?
安妮说,暂时还没有。现在只有护肤品。
杨沙曼问:那活颜系死这个产品的原材料能用到其他产品上吗?
安妮说,大概率是可以的,不过,我得和我们的研发负责人确认一下。
杨沙曼说,你们这个产品应该是有一种成份,能够活肤生肌,有比较大的修复效果。不瞒你说,这种成份很多产品里都有,但效果这么明显的,还没有哪个产品能和你们这个产品相比。我们美容院,看得就是这种见效快的产品。
安妮说,杨老板果然慧眼。这种成份是通过钻取地底两万米深处的一处活泉,里面有上亿年前经地壳运动留下来的火山灰质,这灰质时有一种特殊的成份,这种成份在活泉里经地质压力、高温低温交递骤变,演变成了一种能保存肌体活力、延缓细胞生命力的原料,经我们研发团队的萃取,用在护肤品里,就有了这种活肤生肌的效果。这种原料极其有限,也非常难以获取。
安妮不得不佩服自己,说得非常专业!这台词,她早就在心里打好腹稿了。
杨沙曼说,我们店里呢,现在也有祛斑、除痘、修复疤痕这些服务,如果你们可以研发这类产品,我们也还可以继续合作。
安妮来了兴趣,说,那我可以先了解一下你们现在都是用的什么产品吗?
杨沙曼说,这个可以。我们有一本专门的册子,我去楼下拿一下。你在这稍等。
其实美容院用的东西都大同小异,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但如果是独家供应的,那是绝对不能泄露的。
杨沙曼起身下楼去了。
细长的檀香燃掉了一截,那一截的灰烬在无可支撑时终于掉落,细细的长烟仍然如旧慢慢升起,安妮没来由地落了几滴泪。
等了好一会,杨沙曼还没有上来,安妮却似有了些困意,在安宁的檀香中,慢慢地合上了眼。
安妮醒来的时候,杨沙曼正坐在茶几的对面看书。
袅袅升起的熏香中,对面的女人竟显得如此地安静和详和,又有自成一派的优雅散漫之态。如果不知道她是运作着整个美容院的老板,竟会觉得她就是那富贵家族的一株牡丹。
安妮不好意思地说,呀,杨老板,我竟然睡着了!实在对不起,耽误了你的时间。
杨沙曼给安妮倒了一杯水,微笑道,这有什么关系,我正好抽空看了会书,不然平时还真没时间看呢!
安妮知道她是在缓解自己的愧疚,感激道,唉,杨老板,谢谢你。对了,咱们刚刚说是要看看你现在用的祛斑、除痘、修复疤痕一类的产品来着,你那册子拿来了吗?
杨沙曼说,拿来了,就在你旁边。这个不急,倒是你……?她指了指安妮的脸。
安妮拿出手机,黑了屏,当成镜子照了照,发现自己脸上一道一道的,全是泪痕。
她不好意思地说,杨老板,那我先洗把脸去吧,借用下你的洗手间啊。
杨沙曼说,你要是不着急走的话,我给你做个脸吧。你放心,免费给你做。
安妮说,那怎么好意思?
杨沙曼站起身来,说,别不好意思啦,走吧!
安妮跟着杨沙曼进了二楼的一间雅厢。
美容床都是现成铺好的,安妮只需躺上面就行。
杨沙曼在一旁做着准备,说,别说咱们这才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你来这推销活颜的时候,我觉得你就像我的妹妹。那时候,我看你挺苦恼的,就想着,那就试试你这个产品吧。没想到,你这个产品还真是不错。这说来啊,也算是我运气好。
安妮说,杨老板,你可真是会哄人开心。不过我这个产品,我敢打包票,绝对比其他同类产品效果好很多!
杨沙曼说,以后别叫杨老板了,就叫我杨姐。我小时候家里穷,没上过什么学,15岁就出来打工了,刚开始是在深圳当洗碗工,后来接触到美容行业,带我的师傅看中我学得快,手艺好,又把我带来了北京,这在北京一干就是十多年。如今,我也终于有了自己的一家店啊。
她一边说着,手上也没停,妥贴地给安妮洁了面,手法娴熟,温柔细致,就像是一道沁人心脾的冰泉,从脸上缓缓淌过。
安妮听着她说起自己的事,慢慢地也敞开了心扉,安静地听着,并且时不时应一声。
杨沙曼接着说,那时候刚去深圳的时候,也吃了不少亏。很多客人夸我长得水灵,时不时占点便宜,不过有一个老主顾,总帮着我出头。后来我就和他好了,但是快到结婚的时候,他突然又消失了。我伤心了好一阵,再后来,我来北京后又陆续谈了几个男朋友,总是快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就吹了。这之后啊,我就干脆什么都不想了,只想着怎么把工作做好。
杨沙曼叹了口气。
安妮问道,那是为什么啊?杨姐你这么漂亮……
杨沙曼停了手上的动作,坐到安妮身边,解开了自己的衣服,说,你看——
安妮一转脸,就看到了杨沙曼左胸部位一块巨大的疤。这块疤包裹了整个左侧胸部,还有纵横的突起疤痕组织,狰狞恐怖,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这块疤痕,其实已经淡了一些了。这一个月来,杨沙曼一直都在悄悄抹些活颜乳液,没想到竟然有了效果。
安妮忙掩示自己的失态,说,杨姐,你这是怎么弄的?受了不少苦吧?
杨沙曼扣好自己的衣服,说,这小时候父母吵架把开水泼我身上了。受的苦确实也不少,但是身上受的苦,远远不如心上的苦。但是现在一切都好啦,我有了自己的事业,每天开开心心的,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停顿了一会儿,说,所以说啊,人嘛,再苦再难也是一时的,熬过这道坎,一切都会不一样的。我看你……睡着了都在流眼泪,肯定也是遇到难过的事了。你要是不介意,和姐说说,说出来或许就会好很多了。
安妮静默了。
杨沙曼说,没关系,你不说也没事。但是你看我,你总归比我好,想想生活中好的事,一切都会过去的。
安妮说,不,姐。我……我实在不知怎么说……就是……如果你老公的朋友猥亵了你,你会怎么办?突然她又意识到什么,忙说,对不起,杨姐……
杨沙曼笑了笑说,没关系,我虽然没结婚,但是我能体会到那种无助和难过。这事也不好和老公说,更不能和婆婆说,还不能告诉自己的娘家人。性格硬一点的,可能会报警,但是这种事,又没有证据,搞不好还被反咬一口。最后弄不好人尽皆知,坏人却得不到相应的惩罚。
安妮一听,眼泪又下来了。
杨沙曼问道,所以,你遭遇了这样的事,是吗?
安妮捂着脸,哭出了声。
杨沙曼让她哭了一会,问,所以,你老公知道吗?
安妮摇了摇头,然后把早上的事从头到尾和杨沙曼说了一遍。
杨沙曼只是安静地听着,没给任何建议。这反而让安妮充满了感激。
最终,杨沙曼说,既然你昨天晚上没怎么睡,一会做完脸,你就在这里睡一觉再走。
安妮点了点头。做完脸后,她着实安安心心地睡了一觉。
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时分。醒来后,她翻了翻杨沙曼之前拿上来的手册。离开前,她说,杨姐,你这些产品我都看了一下,回去我就找研发团队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研发出效果更好的同类产品。你等我的消息吧。
杨沙曼笑着说,好。不过,你得尽快啊,我等着和你做下一笔大生意呢。
安妮笑着答应了,开车直接回了家。
回到家的时候,李超已经在家了。他仍然躺倒在沙发上玩手机。看到安妮回家了,说,今天回来挺早啊。家里还没做晚饭呢。
安妮面无表情地说,我早上手烫伤了,没法做饭了。另外,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你进屋来。
李超懒懒地起身,进了屋。安妮把房门反锁了。
李超问,啥事啊?这么神秘?
安妮说,今天早上李猛摸了我的屁股。就在5点多钟我起来上厕所的时候,他起来找水喝,我们侧身过的时候。
安妮说完,等着看李超的反应。这事不能说得太多,也不能说得太细,只要说一点点,对方就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超说,真的?我找人弄死他!他用手捏了把安妮的屁股,说,那还不是因为我们小妮子这么有魅力嘛……
安妮把李超的手一把拍开,说,认真点!我是说真的!这事我没必要瞎说。
看着安妮严肃的脸,李超收起了玩笑,半疑惑地问,真有这事?可能是不小心碰上了吧?你是不是疑心太重啊?
安妮说,我确定!我保证!我担保!他一定是故意的!无心地碰上决不可能是那样的!
李超说,这是我光着屁股长大的发小啊,人家也有老婆孩子啊,再说了,朋友妻不可欺,大家都知道……这事肯定是你想多了,不可能啊这事……
安妮没法再说,或许李超根本就不相信自己,又或许他是在自欺欺人,总之,他是不会正面承认这件事的,作为男人的自尊,也不允许他承认这件事。
就在安妮死心的时候,李超说,以后别老穿着个睡袍,两条腿在里头晃啊晃的……
安妮笑了,却以无比冷硬的声音说,我在我自己家,我想怎么怎么穿就怎么穿!把豺狼带进家的是你!
李超无言以对,只坐在床边,打开抖音,刷着小视频,只当这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