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礼

江老太和陈老头正在打扫车库，有个女声传来：“你好，问一下，陈平家是这栋不？”江老太和陈老头同时抬头一看，外面站着穿着很讲究的一男一女，手里都拎着箱子。江老太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哟，这是他大哥大嫂子不是？”陈老头也认出来，跟面前的两个人打着招呼。这一男一女正是李永福的大哥和大嫂。江老太和陈老头忙把两个人让进了屋，倒了水。

这李家的大嫂子先开口笑道：“你看，大爷大娘，这三弟跟弟妹也回不来，这八月十五过节咧，给你家送点东西过来。”江老太看见这俩，就估摸着是送礼来的，心里满算着他们会再下去一趟；但是他们上来之后没有下去的意思，直接坐下就开了口。江老太看着这几箱东西，心里早就不满了；面儿上却笑着说：“嗨，你看，都不是外边儿的，还送啥礼啊。”陈老头心里很不得劲儿，脸耷拉着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言。这李家大哥也在旁边坐着，不说一句话。江老太搜索出几句家常的话“你婆婆还好吧”、“地里不忙吧”、“孩子上几年级”之类的话来搪塞，这大嫂子也一句一句的答，答完也问了江老太家里的情况。又说了几句，两个人就准备告辞，江老太忙从他们拿来的东西中拿出来一箱酸奶和两只烧鸡要回给他们；李家大嫂忙跑开说不要，李家大哥倒是不客气的接了过来。江老太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回到屋里。

江老太回到屋里，陈老头就开始骂起来：“这也忒不像话啦，这第一年就这么糊弄，这忒瞧不起人了吧？”江老太忙压低声音数落道：“你看你，这么大嗓门干啥？就怕人家听不见是吧？”陈老头压低了声音，但依旧恨恨说道：“我气不过，就没这法儿弄咧；这才几箱东西，你看看。你还给他回，咋不扔到他头上啊？”江老太骂道：“你看你，就会瞎嗷嗷，扔到人家头上；这俩人回去跟他爹娘一学，平妮儿脸上多好看是不？人家会咋说呀，会说三媳妇儿娘家见东西亲，你光觉得发火好，到时候得罪一堆人就不能啦？”陈老头仍骂骂咧咧说他们小气儿，江老太低声说道：“行啦，就会抱怨，现在是咋回事还没弄清儿咧！等我问完平儿再说！”

江老太立马给陈平打了电话，但是陈平在上班，江老太就没说什么就挂了。江老太越想越气，这按规矩，第一年给娘家过节儿的礼都得八九箱才像样儿；就算没有八箱，最起码六箱才说的过去吧。这算上回得礼才四箱和几个烧鸡，这太说不过去了。这说明什么，还不是看不起我们吗？真是气死人，现在啥人都这么势利眼。自己这窝窝囊囊的过了一辈子，到现在还是被人看不起；这都怨陈老头，自己没本事，连累了自己还连累了孩子。江老太又想起年轻的时候被婆婆、被村里有头脸的人欺侮捉弄的事儿，这一气，非同小可，也顾不上在那屋哭着的孙子和陈老头跟杀猪似哄孩子的叫声，躺在床上淌眼抹泪半天。

江老太一直在床上躺着，饭也懒待做；柳春儿带着女儿回来，看见江老太躺着。就忙抱住了儿子，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让公公去做了饭。柳春儿知道婆婆的性儿，没两天就能因为一件小事气上半天，刚跟陈全结婚的时候，柳春儿还跑到跟前劝劝；后来发现婆婆生气的实在可笑，就由她去了，只让小朋友在吃饭的时候去说上几句话就罢了。

陈老头做好饭，柳春儿让闺女儿子去喊奶奶吃饭，自己去厨房帮公公把饭菜端出来。看见盘里面是烧鸡，就问了句：“今儿个出去买的吗？”陈老头冷笑道：“不是，是陈平婆家送来的呢！”江老太看见孙子孙女叫她，本不想起来。但是听到陈老头跟媳妇直接把收礼的事情说了出来，害怕他把收的几件礼都数一下，让闺女在媳妇儿面前丢了面。就忙跑到外面，岔开话题问道：“春儿今儿个没晚自习吧？”柳春儿忙答“没有”。江老太便说道：“那我可轻松一会儿，你爹一会儿就上夜班，你要不搁家我就没法儿过啦，腰疼了一下午。”柳春儿看见婆婆有些肿的眼睛，知道婆婆有个疼啊痒啊的就能唉声叹气淌眼抹泪，所以也不疑有他，忙问婆婆“严重吗”。江老太答说“好多了”。过了一会儿，柳春儿去接电话，江老太压低声音对陈老头抱怨道：“谁叫你做烧鸡啦，看见还不够难受的咧！还跟这个媳妇子表白表白人家送礼了，你以为这个媳妇子多好啦，说不定背地里咋笑话咱呢，长个心眼吧！”陈老头哪里受得了这话，只觉得江老太嫌自己没本事，没心眼；便冷笑道：“你有心眼，你能，还不是照样叫人家看不起嘛！就知道往这人儿身上发脾气，多大的本事么？”江老太气得语无伦次道：“我一个妇女家我能咋样？”陈老头看着媳妇儿的屋子冷笑道：“现在妇女有本事的多咧，别自己没本事，还总找事儿。”说完“哼”了几声摔门出去了。

江老太气得“哎”了好几声，泪又流了出来。柳春儿打完电话出来，看到江老太这样，便说道：“妈要是真不得劲儿就去看看。”江老太用手抹着眼说“没事儿”，柳春儿“喔”了一声，说道：“那你吃完赶紧躺着去吧，我看着他俩也能收拾。”江老太便依言去屋里躺着了。柳春儿听到公公婆婆吵了几句嘴，但是当时自己在打电话，婆婆声音又小，所以只听道公公说了些“有本事没本事”的话，所以心里寻思着两个人应该是碰到小区里有面儿的人家才这样的。不过，好在柳春儿自己有一堆课要背，还得看孩子，婆婆的伤心事儿柳春儿想一下就不放在心上了。柳春儿忙安排两个孩子看电视，自己就去收拾厨房了。

这边江老太心里可是酸辣苦痛啥滋味都全了，自己嫁了个没用的男人，受了这些年气儿；到头来人家还嫌自己没用了呢。陈平说自己瞎了眼，自己果然瞎了眼才找到这么一个人呀；这一辈子遭了多少罪呀？江老太想到这，便低声哭了起来。一会儿陈平来了电话，江老太本来想好好跟闺女诉诉屈，但是想起媳妇儿在家，说了几句话就挂了。自己则抽抽噎噎哭到半夜才睡去。

第二天上午，江老太都没理陈老头，陈老头巴不得江老太不理自己，她一开口就是抱怨，谁乐意听啊？等到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江老太给陈平发了视频，陈平是上一天歇一天，今天正好休息。陈平在床上接了视频，两个人寒暄了几句，陈平就问道：“八月十五那边送礼过去没？”这话正打在江老太心坎上，她忙一五一十把那天的事儿说了出来，接着说道：“妮儿啊，就四箱东西，不是咱爱财，这忒不像话。”话没说完，陈平已经骂了出来：“这是忒看不起人了吧？这是搁这儿恶心谁呀？你就该把东西扔到他脸上，叫他作作。”江老太叹道：“那我是做不出来，一辈子善良，做不出那叫人家脸上过不去的事儿！”陈平恨恨道：“要是俺哥搁家，直接就给他扔出去了；管他过去过不去咧，他都做出这事儿了，还给他留面咋呀？这种人家嫁了真是后悔死了！”

江老太听了吓一跳，忙劝道：“可别随便说这话呀，这礼是他大哥大嫂子送来咧，是不是你婆婆的意思还不好说；你倒是先叫李永福问问是不是他娘的意思，要是是，你留个心眼，过年的时候他再拿东西，咱就啥都不要，叫他家思思想想去！要是他大嫂子大哥孬心，把钱扣了，那你跟你婆婆该咋样咋样；对他大嫂子，你就留个心，别跟她共事儿了。”陈平忙答应着，又气呼呼道：“说不定就是他大嫂子捣的鬼，他那个大嫂子就是猴精儿，不比他二嫂子老实。”接着又说道：“这才是精过头了呢，难道人家都不会去问吗？这一问不就露馅儿了吗？真是狗眼，这法儿看不起人；看将来我起来了，叫你们一个一个都后悔去！”

江老太又训斥陈平几句，让她别总说能话，啥话搁心里过几过再出口。又嘱咐让她跟李永福透气的时候好好说，别带样儿，先弄清楚是婆婆还是大嫂子的意思再说。陈平就咬定了是大嫂子的主意，骂了人家好些个难听的话，又安慰江老太几句话，才挂了。

等到五点多的时候，江老太趁柳春儿没回来，心想着给陈安去个电话，让她也知道知道这居家过日子的弯弯儿，长个教训也是好的。就忙给陈安拨了过去，陈安那边刚下班，问江老头什么事儿；江老头又把发生的事儿又重复了一遍。接着嘱咐道：“你看你姐嫁这个家，多愁人啊；这到你的时候你可得多几个心眼，这妯娌婆媳相处可是不容易啊！”陈安没听完，就不耐烦地说：“好了，知道了。这小事儿就别总叨叨了，过去了就别想了。我这边在路上，先挂了！”

江老太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却被闺女不当回事儿，心里又添了一层气儿；觉得陈安不知好歹，不如陈平。

江老太生了一会儿陈安的气，柳春儿就回来了。江老太不愿意在媳妇面前说闺女的不是，闺女再不好也比媳妇儿离自己近么，老礼儿错不了的。

江老太一天没理陈老头，陈老头也不理她，只在吃晚饭的时候说了句没头尾的“你们都自己争气，不然连老人都被连累得被人看不起了”；柳春儿没说什么，心里却觉得公公这话冲她说的，陈全他们三兄妹都不在，可不就说的自己么？柳春儿猜测陈老头在外面被人说了几句难听的话，所以拿到家里来发火了。柳春儿心里冷笑道：“就你那说话跟刀子一样的嘴，像样的谁能让你说得啊；自己这么大年纪办事说话总是不叫人尊敬，别人能尊敬你才怪呢。”柳春儿啥话都没说就去哄了孩子睡觉。江老太知道陈老头说的是陈平的事儿，但是一个当爹的说出这话，说明这人就没把孩子大人放眼里头，这心里头可不就是他自己吗？一个男人，不说为家里挣这挣那，反而天天找事儿，还嫌孩子不中了，这是多差劲儿的一个人呀？江老太这么一想，对陈老头的怨恨更深了，也不愿意搭理就回了自己屋。陈老头觉得陈平给自己折了面子，本来说这话气气江老太，也让儿媳妇服服自己的权威，这下两个人都不理，自己也没趣儿，恨恨骂了几句“现在的孩子都是王八羔子”之类的话就回到他的屋躺着去了。

这一天，陈平上班，江老太一天没联系她。到了晚上，正好柳春儿上晚自习，江老太就让孩子们看电视，自己发视频给陈平。陈平接了之后，哑着嗓子叫了声“妈”，江老太看样子就知道陈平让李永福问过那边了，便忙问道：“这是哭啥呀？问清楚了没啊？”陈平哭道：“问啦，我让李永福当着我的面儿打的电话。就是他妈那个老东西授的意，就给了200块钱让他大哥大嫂子买东西。这个老东西还说起在宇景（陈平的房子所在的小区）碰到你啦，还说你搁那住啦。看看他这一家这是啥人啊，又小气又不通人性...”陈平还在哭着抱怨，江老太却打断道：“行啦，别哭啦，我在那住的事儿打声招呼你非不听，这是给人家留下看法儿啦；还有你一开始非要买个那么贵的车...哎呀，看来咱都是傻子啊，这几件小事人家可都记着啦！表面上再说好听的话，背地里可是把咱记恨上啦。你是傻种，我也是傻种啊...”

陈平和江老太又骂了很多话，最后商量好过年的时候给那边一个难堪。江老太挂了视频之后，想起陈安在自己住到陈平家里的时候说的话，才觉得陈安是个有心计的；忙打个电话给陈安过去。江老太给陈安打过去的时候，陈安正在机场，只跟江老太说了句“我这马上要飞欧洲了，得十几个小时，先挂了”。江老太一惊，陈安出差都不跟自己说，这是跟自己完全生分了，这可怎么办呀？江老太坐在床上完全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