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又做了那个梦——回家。只不过比以前内容更延展出去一些,更丰满一些。
先是我们去了一个什么地方,很像老家大街上的集市,只是人不是熙熙攘攘那种,大街上几乎冷冷清清。也许在我小时候,集市就是那个样子的。毕竟那时候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期,人们手上不富裕,物质也不丰富,集上买的人和卖的人都不多,人们闲余得能够没事在集上瞎溜达的时间也不多。
我们看见卖干菜的人,神奇极了。她在水里把菜“活化”——把干菜放进一盆水中一泡,拿出来一抖,菜就鲜活了。“活化”后的白菜就像真的刚从地里收割的菜一样新鲜,嫩绿挺拔。而且令人吃惊的是,那菜几乎有一人来高。看看捆成一把把的干菜,再看看“活化”后的鲜菜,我想:“我还是喜欢那种干白菜,它的口感并不差。”我还这样说给身边的又又。她不以为然。我理解——她哪里尝过干菜!自然没体会过它在口感上的特别。我们又往前走。一个个摊位差不多都是卖干菜的,摊主都在努力认真的把它们“活化”,然后荣耀的举起那高大的一株展示给路过的人。我很快便对她们和她们手上的菜失去了兴趣。
继续往前走,又又从一个小篓里捏起一条小泥鳅放进嘴里品尝,然后肯定的点点头说:“这个还算说得过去。”我向篓里认真的看了看,不光有小泥鳅,还有一两种灰白的小鱼。我很贪嘴这样的小鱼小虾,它们是我小时候关于鱼最美的记忆。我看不出它们到底是不是新鲜美味,只是想再去别的摊位寻摸寻摸,好进行一番比较。一路走过去,其实每个摊位的货色都差不多——一样大小、颜色、品种、卖相。正难以定夺买哪家好,振美兄走过来,表情是一脸专家的笃定,握着一百二十分把握告诫我:“这都是刚刚出锅的,没有一个有地道的锅包鱼味道!都不行!”我在他的结论下完全失去主张,心想,忍下馋虫算了。
然后我的脚步跺到另外的摊位,被一个卖枣儿的吸引。实在不可思议——枣子像葡萄一样,一嘟噜一嘟噜的,一大串大串挂在几只杆子上。明明是干枣,怎么还能成这么大串?我看着杆子上的枣子,不禁为摊主瞎操起闲心:“枣子何以如此大小不一,还不分等级不分贵贱挂在一起卖?真不会做买卖!”
左手拿着一个塑料袋子,我试着从串上选取最大个的枣子,一个一个揪下来——与其说是在挑,不如说是在摘——我甚至不小心还把一串弄到地上,赶忙捡起,趁摊主不注意把它重新挂到杆子上去。激动人心地是,老板并不介意我的随意妄为。我的胆子越来越大,手也越来越放肆——一个一个掂量,一个一个挤捏,哪个饱满紧实肉厚大个,而且必须没有一丁点儿瑕疵,我才会选择它,满意的放进我的袋子里。
最后,该过称了,却不见摊主人影。我自己称量?好啊!称上显示517克。我对她说:“正好500克。”摊主喜笑颜开:“好啊!剩下的枣儿就好卖了。”
我也分外欢喜地对她笑笑(分外清醒:自己占了她17g便宜!):“那就早点回家吧。买卖好不好,回家都不要和老公吵架!”我没有付钱给她。
我想我该回去看爸爸妈妈了!
接下来,我坐在了双层巴士的上层。我想着回家后我还去睡在那个帐篷里。忽然发现,仿佛下过很大的雨,地上到处是水。我越来越担心我是否还能睡帐篷——雨水那么多,会灌进帐篷,会把我弄湿。我担心这雨,担心这雨会给我们的老房子造成打击,但我更担心的是我能不能睡在帐篷里。
明明快到家了,满街桶子的大水像条河一样。我们很多坐在上层的人扒在车沿上往下看——这个时候我们更像坐在轮船上,而我们都扒在船沿边望向四外那昏黄无际的水。
毫无征兆,下边忽然发生了骚乱。有几个人在开枪打死许多手无寸铁的人。他们的脸上没有凶恶的表情,是微微的满足和成就感,表情很酷并且又很内敛。我又开始新的担忧——这样下去,接下来他们的子弹有可能射杀车上的我们。但身旁的其他人就像看电影一样开心,看不出任何人在担忧和害怕。不知从哪里涌来许多人——车的下边,聚起来拥挤的人群——他们和她们,男男女女的人对趴在浑水中死去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像看一场顶有趣的杂耍表演,只差拍掌鼓舞那几个持枪者。每个脸庞上都是兴奋和畅意,仿佛全得到了解放和拯救。
我又在担心我什么时候能够回家。我又想到了我的帐篷。
天快黑了,我什么时候能够回到前边不远处的家门?又有小时候天晚回家时那种惴惴不安浮上心头。
我们最终又可以前行。无论死的人活的人一下子全在车下消失了,漫漫黄水也随着人一同退的无影无踪,就像从没有过。
总算走近了家门。我从二层探下身子拍拍司机所在位置的车窗:“师傅,请停一停!我在前边的那个门口下车!”
天已经全黑了。我走进记忆中那条深深的黑咕隆咚的胡同。我的心中有些害怕——黑夜总是让我失去那仅有的一点点胆量。进了院子,我看见窗框泛出微微的灯光,我走进房门,一根流泪的蜡烛孤独的蹲在窗台上。没有爸爸妈妈的身影。转身,我看见一个裹着被子的身体躺在门边,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没有理睬他就走过去,又转过左侧,去房子侧门寻找爸爸妈妈。
他们俩都在,正在昏暗的烛光下静静地铺炕,准备睡下。我的心瞬间安稳下来。他们还是比较年轻的样子,至少像我二十年前刚刚离家时的模样。
爸爸看见我回来,还是没有更多的说什么,只是开始卷自己的被褥:“我去外屋睡,要不打呼噜你睡不好。”他卷好自己的被褥就抱着出去了。
我还记着我想睡在帐篷里,但妈妈说:“外面太湿!”她就翻箱倒柜,去给我张罗被褥。
我惊喜地发现,妈妈的腿是完好无疾的!既没有拐棍在她手上,也没有一点点腿疼不便行走的痕迹。
我喜悦的想哭——即使是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