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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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问卷

我读大学期间，经常有各类企事业单位“请”大学生帮他们做市场调查问卷，因为大学生做事情普遍比较认真，而且报酬也相对低廉。校园里的学生会经常组织各种社团活动，也需要争取企业的赞助，于是，这种兼职信息就往往由学生会负责收集和发布。我们宿舍的S兄在院学生会任外联部部长，L兄的女朋友更是校学生会的副主席，总能第一时间获知这类信息，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们也跟着沾了光，有幸参与过几次调研活动。

我做过的三次调查问卷各有特色。第一次是在家乐福、佳世客等各大超市门口，给蒙牛优酸乳做市场调查，问卷就是一张打印好的A4纸，正反两面只有十道题，九道关于包装、口感、价格等的选择题、一道开放式建议题，还要求填写姓名、电话。项目组一共十几个人，我们兵分好几路，分别在不同的超市门口守着，尽量找慈眉善目的顾客沟通。

企业没有配备任何小礼品，我们只能腆着脸硬上，准备进超市购物的顾客一个个步履匆匆，根本没工夫搭理我们，刚从超市出来的顾客拎着沉重的购物袋，也没有耐心应对我们突如其来的“骚扰”，好不容易遇到一两位闲来无事热心肠的大爷大妈，有的眼睛花了看不清字，有的不明白利乐包、利乐枕、百利包的区别，先得解释半天，而且几乎没有人愿意署名，我们只好代之以“某先生”“某女士”。

陪着笑脸忙活了一上午，总共也没收回几份有效问卷，企业要求的900份任务量，我们整整忙活了十来天，还按企业要求把数据录入Excel表格，制作柱状图、直方图、饼状图等等，挖空心思写了一份自认为比较专业的调查报告。到了验收的那天，企业来了几位工作人员，结算了我们的工钱后，只带走了所有的原始问卷和Excel表格，我们打印好的调查报告看都没看一眼。

第二次做调查问卷，是某年夏天市里的某环保公益组织发起的，要求入户走访本市的居民，问卷内容也很细致，有好几张折页，不过性价比很高，一份有效问卷两块钱，做50份问卷就能赚100块。我接了这个任务就开始琢磨，我在市里举目无亲，入户走访基本没有可能，倒不如选一条商业街，到商铺里逐户走访，效果不也一样么？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我还多了个心眼，光靠红口白牙说说肯定不管用，人家凭什么帮你做问卷呢，怎么着也得准备点小礼物才行。一份问卷两块钱，买贵了就得亏本，思来想去，我决定每做一份问卷，就送一份当天的报纸，一份报纸4毛钱，这买卖划得来！

双肩包里背着50份问卷，我开始挨个报摊收购报纸，没想到买报纸居然也很难，每个报摊都说上面有规定，每人最多只能买4份，多了不卖。我一大早跑了五六家报摊，才凑够20份报纸，那天的报纸内容十分丰富（主要是广告），特别厚的一沓，放在包里也很沉，我决定先坐公交车去目的地，等报纸用完了再就近购买。

那天，我选的是一条专卖水暖管件的老街，可能是周末的缘故，每一家的生意都不太好，不少老板或店员都在店门口的躺椅上闭目养神。我从巷子的西头开始，一户一户地敲门拜访，一听说我的来意，大部分店员都嫌麻烦，挥挥手让我去别家看看，但一听说还能免费送报纸，纷纷来了兴趣，反正写几个字也累不着，就略为勉强地答应了。

很多店员都极不认真，应付着胡乱勾几个选项就扔给我，我还得耐着性子做工作，甚至让他们口述，我替他们填。当然，我也遇到了两位特别和善的店主，不仅非常认真地填好了每一道题，签上了姓名和电话，还很关切地问我热不热，说大学生做兼职打工很不容易，千万注意别中了暑，对我递上的报纸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留着送给别人吧，需要的话我再帮你问问隔壁家，让他们也帮你填两份。我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鼻子发酸，有了好心人的帮助，50份问卷大半天就做完了，只用掉了不到30份报纸，我很开心。

大三暑假前，有一家生产复合肥的厂家找到我们学院，希望请10名家在农村的在校生在假期里分别做10份市场调研问卷，全都是开放式的主观题，要求务必真实，一份有效问卷付费20元，如发现作假，不仅不付费用，还要通告学院领导。这可是前所未有的高价，我和同宿舍的三位舍友都报了名，S兄明明住在市里，他也非常踊跃，我很纳闷。一分价钱一分货，这次的问卷内容也是前所未有的详实，不仅需要调查农户对于复合肥的需求信息，连家里几口人、平常种什么庄稼、家庭年收入之类都要如实填写，还要安排专人电话回访核实。

我回家跟父母一说，我家已经不再种地了，母亲帮我出主意，正好趁暑假走亲戚的机会，到舅舅和二姨的邻居们家里转转，不就办成了吗？我深以为然，没过几天就和母亲去了舅舅的村子，带着问卷挨家挨户地串门，看望了好些位从未谋面的“舅姥爷”“大妗子”“三姥姥”等长辈。村民们文化水平有限，问卷上的题目大都看不懂，我逐条解读也总是听不明白，根本弄不清氮磷钾有什么区别，还以为我是去推销化肥的，临出门时我还反复嘱咐，千万记得有电话回访啊，要是问您我来没来，一定得说来了昂。

这10份问卷虽然做完了，但是我感觉质量一般，暑假结束回校后，我第一时间交了差，其他同学也都完成了，就等厂家兑付费用。等了一个多星期，学院的兼职辅导员通知我们到党团总支报到，厂家的一位经理一脸严肃地对我们讲，经过电话回访，100份问卷只有不到60份合格，其中20多份完全是编造的，要么电话是空号，要么根本没填过这份问卷，他还当着我们党总支副书记的面，宣读了每名同学的实际完成情况。S兄的10份问卷都成了废卷，还被着重点名批评了，我的问卷中居然也有两份不合格，虽然申诉无门，可还是觉得非常委屈。给家里打电话时，我还专门提到了这件事，父亲安慰我，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没做亏心事，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李虎，2019年6月5日于济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