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少女跳楼:在某些人眼中,人命很轻贱

在这个魔幻现实主义的国度里,总有一些超越于正常人逻辑的事情在发生。

比如按常理来说,人命比狗命重要吧,但南京的童先生因为杀了一只咬了自己儿子的狗,受到爱狗人士的网络暴力攻击,连妻子都因为不堪侮辱而试图自杀;另一方面,甘肃十九岁的女孩准备跳楼时,却有一大堆围观者呐喊、助威、起哄,甚至鼓励她快点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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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在某些人眼中,人命确实很轻贱

其实回溯历史,你会发现,这种对人命的冷漠,一直以来,都像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一样,缠绕在我们民族的头脑中。

1792年,清乾隆五十七年,以马戛尔尼勋爵为首的英国使团乘船访华。

在此之前,西方人眼中的中国拥有“人类最高度的文化和最发达的技术文明”(莱布尼茨),伏尔泰甚至认为“世界始于中国”。马戛尔尼在知道自己即将出使中国时,激动地写诗表达自己的向往:“仿佛我游览中国幸福的海滨/攀登她无比自豪的杰作万里长城。”

但英国使团的这一次访华,却彻底看清了这个正处于所谓康乾盛世的泱泱大国,在繁荣富庶的外表下的真实面貌:底层人民有着难以想象的贫穷,到处都能看到弃婴,而上层阶级却穷奢极欲,而且可以肆意羞辱任何阶层比自己低的人:

一个朝廷官员伸开四肢趴在地上挨板子,下令打他的人仅比他官高一级,这种卑劣的顺从,这种人类灵魂的堕落,在任何场合都毫无怨言地将自己置于一个奴才或普通士兵的手下,任其施以恶意的体罚......目睹这一切,你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胸中燃烧起来的愤怒之火。

——约翰·巴罗《我看乾隆盛世》

在这种政治暴力的威胁与高压下,中国人被“灌输清心寡欲的思想,摧毁相互的信任,培养人们的冷漠“,而这种冷漠有时候是怵目惊心的:

在京城一地每年就有近9000弃婴......我曾经看见过一个死婴的尸体,身上没有系葫芦,漂流在珠江的船只当中。人们对此熟视无睹,仿佛那只是一条狗的尸体。而事实上如果真的是一条狗的话,也许更能吸引他们的注意。

——约翰·巴罗《我看乾隆盛世》

对此,黑格尔后来写道:

自杀......和弃婴,是经常性的,几乎天天发生,显示了他们对自己个人的不尊重,在总体上也是对人类不尊重。

自马戛尔尼回国后,用武力来教训中国的声音开始在欧洲兴起。因为凭借着这次访华,欧洲人终于看清了这个民族的面貌:他们自私冷漠,残酷胆怯,精神麻木,心智愚昧,缺乏最基本的人道精神,无视个体的尊严与权利。

1904年—1905年,日俄战争,年轻的周树人在日本学医,做着美满的梦:

预备卒业回来,救治象我父亲似的被误的病人的疾苦,战争时候便去当军医,一面又促进了国人对于维新的信仰。

——鲁迅《呐喊·自序》

可有一回课余时间,却在教师们放映的战事画片中看到了久违的中国人:

一个绑在中间,许多站在左右,一样是强壮的体格,而显出麻木的神情。据解说,则绑着的是替俄国做了军事上的侦探,正要被日军砍下头颅来示众,而围着的便是来赏鉴这示众的盛举的人们。

——鲁迅《呐喊·自序》

这一事件的刺激,让周树人放弃了做医生的企图,把手术刀换成了笔,力图靠文艺来改善国民的精神状态:

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

——鲁迅《呐喊·自序》

也是这一次的刺激,鲁迅开始用他如椽妙笔,一次次地揭露出这个国家人民冷漠的精神状态,在他笔下,国民在面对他人的苦难和死亡时,不是冷漠无情的看客,就是消费死亡的蠹虫。

《孔乙己》里,掌柜的看到孔乙己长久没有来客店,听人说是打折了腿之后“许是死了”,就“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等到被打折了腿的孔乙己再度出现时,他拿着孔乙己被打断腿的事打趣,一直到孔乙己低声说“跌断”并露出恳求神色——“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

《药》里面那群“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看砍头的人们,《示众》里围观犯人的人群。

这些,是看客。

《药》里面,华小栓的父亲笃信馒头沾血可以治疗华小栓的肺结核,于是用革命者夏瑜被砍头后流下的鲜血,熬制了人血馒头,试图挽回儿子的命。

这,是消费者。

2000年,姜文拍出了神作《鬼子来了》,“剖析出我们这一种群基因里的短视的精明、蠢笨的自尊、迂腐的道德、看似淡然出世的冷酷,以及伪装精巧的懦弱。”(梅雪风语)

在结尾处,马大三即将被处决,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边打闹嬉笑,一边围观这一场死刑,对同胞的死亡漠不关心。马大三的四表姐夫,在一旁感叹:“有勇无谋啊!”听到马大三的呐喊,又叹道:“啥叫仰天长啸?这就叫仰天长啸啊!”

这是典型的看客。

而另一边,两个说书先生,看到这一幕,心痒难搔地说:“多好的故事,回去写个拿人的本子。”

这是典型的消费者。

时至今日,我们仍不难看到许多人血馒头的消费者,比如写作茅侃侃之死达到十万加,还在微博上大肆庆祝,并邀人关注的王利芬;编造露骨细节和色情想象,写下《托你们的福,那个杀害空姐的司机,正躺在家里数钱》的二更食堂;还有我之前写过的,那些仅凭着不实的谣言,就把王凤雅母亲刻画成一个极端重男轻女的“恶魔母亲”的公众号和微博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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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看客呢,就像这次出现的,那些在大楼底下对着少女大喊“快跳啊”、“怎么还不跳”的人,他们跟这个少女素不相识,仅仅是为了凑一个热闹,满足一时的观看乐趣。说白了,他们是以一种看戏的心态,在观赏着他人的苦难与死亡。

中国独特的现象之一,便是大家看电影看电视的时候,会看到无数禁忌:警察不能有负面形象、对政治人物不能讽刺等等,这一切禁忌都是担心人们把戏剧当成现实;可回到现实,当真实的人生苦难发生在我们面前时,却有一大帮人,把它当成了一场戏。

自马戛尔尼访华至今,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两百多年的世事沧桑,有些人却一如往日,精神依旧衰弱,心灵同样麻木。

他们连基本的同理心都没有培养起来,不会体会到网络暴力给他人造成的伤害,所以可以用极端的言论攻击甚至诅咒他人;他人的死亡,在他们的心灵里,激不起丝毫的涟漪,所以他们可以用一种轻松、愉悦的心态,享受着自杀“表演”带来的刺激与乐趣,就像《孔乙己》里的掌柜和客人,以取笑他人被打断腿为乐。

就像黑格尔说的,我们这个族群“对人类缺乏尊重”。

在这个国家里,我们常把他人的死亡当成博弈的筹码、赚钱的工具和可赏玩的戏剧,独独缺乏最基本人道精神和同理心。在这个少女走上阳台的时刻,围观的群众不会想到生命的可贵,也不会想去了解,是什么样的绝望才会让一个花季少女选择轻生

新闻报道说,少女是身患抑郁后从8楼跳下。但真正促使这个少女一跃而下的,真的仅仅是抑郁症吗?

在这次事件中,死者李某曾经向庆阳市人民法院提过控诉状,指出其班主任曾经对她进行猥亵的事实,被以缺乏“相关证据”和“情节显著轻微”为理由,驳回起诉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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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但如果这个社会能够给予更多的鼓励与关怀,而不是在最后还以嬉笑甚至责骂的态度去催促她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许这个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最后分享张维迎教授的一句话:大部分人祸,都是由少部分人的无耻,和大多数人的无知,共同造成的。

说到底,是人们无知地冷漠着,为这个少女的死亡添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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