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五接到医院电话，交代了住院准备事项，巴拉巴拉好多，其中之一是家属必须有核酸报告，纸质版。
给老婆说，她不信，打电话给医院，然后告诉我说不用。
小事情，不想和她争。
周六，休息一天，没有下楼。周日自己去医院打印了所有化验报告以及核酸报告。
最近非常时期，别人一直作核酸，我不仅做了核酸，也做了核磁共振，应该是双核了。
今天到了医院，老婆没有纸质报告被拒之门外，怎么解释都没用，只好跑出去匆忙打印报告，我自己拖着病腿，上下楼办住院手续，恨得牙根痒痒，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让我病腿受累。
自己办好手续，住进病房，老婆也来了。我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忽然听到隔壁床打电话，大概是老公的核算报告到晚上才出来，也就是说晚上才有人能来陪护。那女人独自一人，办了住院手续，又出去自己买了些必需品，然后躺在床上看手机。
两厢一比，觉得自己很幸福。
陪护的人不能随便出入，疫情期间管的很严，平时的话就没这么严格。
一切就绪，躺在床上，就等着挨刀，一看时间9点多。
过了一会，来了一个护工，铺上尿垫，帮我剃毛。剃过毛的腿，像拔了毛的鸡。
事毕，他说我这里有尿垫和尿壶，不必出去买了。医院的东西，都是消过毒的，你放心。
然后我就在他那里买了，价钱不贵，也省得在外面跑一趟。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期，医生先做大手术，小手术都靠后排的。我很理解，静静地在床上等。
期间，看了看书，刷了一篇简述，学习了图虫的优秀作品，迷迷糊糊地睡去。
一觉醒来，已经放中午饭了……
再一觉醒来，开始放晚饭，一看表，4点多。
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过了一会儿，隔壁的女人被推走，我远远地听见护士在问，有没有脱掉内衣内裤？有没有金银首饰？有没有假牙隐形眼镜？
问完之后，推进了手术室。
孤孤单单地一个人进了手术室，挺可怜的。
过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出来，我想可能手术比较复杂。
我一会散步，一会儿睡觉，却也睡意全无。
问护士，护士也不知道，总是小手术在后面，前面的大手术做完了，才能轮到你，也有拖到晚上十一二点的，不过极个别，一般下午就做完了。
我听了，既没紧张也没放松，该干啥干啥。虽然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吃没喝，但也没觉得难受，也没觉得焦虑。
正当我去厕所放水的时候，我的推车来了。事情就是这么巧，等他的时候不来，我刚离开就来了。
我一面走向手术车，一面心里嘀咕：一直没喝水，哪来这么多尿，难道是吓的？
护工等了一会儿，大概不耐烦了，让我脱下衣服反着穿，纽扣在后，嗓门有些大。
我照做后，主动躺在车上，他推着我一路向前。我看到屋顶上LED显示18:23。
在护士站，被拦住，询问姓名，开刀部位，一一照实回答。
护士说，不能穿内衣内裤，不能带金银首饰，假牙，隐形眼镜……浑身上下唯一能带的东西就是口罩。
检查完毕后，被护工推过走廊，推上电梯，感觉自己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也像是通天河上送给鲤鱼精的童男童女。
我头朝前被他拉着走，感觉没有安全感。
进了手术室，我从车上爬上手术台，医生核对了一遍姓名开刀部位，照实以对。
医生对护士说，早上第一个手术就闪了腰。
护士说，那我们给你开两个房间，呵呵。
医生苦笑，平生没有，一开就是两间，受不鸟哦……
我独自看着头灯的无影灯，好像是LED的，灯盘直径在八百毫米秒左右，小灯泡大约是六七十毫米。灯泡最边是3个，然后是5个，6个，7个，8个……
还没数完，医生来了。
一边拿来一摞纸让我签字，一边给我解释手术过程，如果撕裂小的话，切掉撕裂出来的刺，如果大的话，要缝合，或打钉子，一切要剖开才知道……
所以你签字吧。
签完字，医生走了，护士来了，又问过一次姓名和开刀部位，确认无误后，给我右臂绑上血压计，左手扎上点滴，动作不够温柔，有点疼。
护士刚走，另一个人来了。手上拿着一个面罩，让我深呼吸，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呼了出来，再吸了一次，然后什么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晕倒的那一刻，我知道那是麻药。
等我醒过来，已经换到另一个房间，朦胧间看见两个护士，听见有人说醒了，我想说是，可是一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慢慢地视线变得清晰，环顾四周，床尾远处两个蓝大褂的医生在说话，我都能听懂，但是记不住。
有人说，人最后丧失的感觉就是听觉，反过来最先恢复的也是听觉。
左边又有个病床，躺着一个老人，挂着氧气，我转过头，跟他说hello，没发出声音，他也没听到，没有动作。我觉得我的嗓子哑了，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
护士见我醒了，马上过来给我量了血压，然后通知护工把我送回病房。
这时我才明白，做完手术是先推到一个房间观察，苏醒以后，才能推回病房，隔壁的女人许久没有下来，应该大概也在这里休息了很久吧，而不是手术进行了那么久。
手术室出来，说不出话，能听见别人说什么，而自己张开嘴一说，却发不出声音。
护士推着我从手术室下楼，返回日间病房。我看见房顶LED灯显示19:46。
我睡在车上，好温暖好舒服，似乎是我一生中最舒服最安详的时刻。
到了床前，我自己侧身挪了过去，但是病床有些冷，远不如推车那么温暖。
护士给我小腿下垫了个枕头，盖上被子，然后举起手，问我
“看到了没”
我说：“看到了，那是你的手”
她说，脚应该是这样活动的，想动的时候，就动动……”
我点头称是。
躺在床上，感觉很冷，老婆找了个毯子盖在我脚上，温暖了些许。
我的嗓子哑了，说不清话，嘴巴很苦，心慌气短恶心。老婆跑去问了护士，护士说那是麻药的劲儿还没有过。问完后，给我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知道为什么，可是怎么解决呢？
老婆不知道。
我说，拿杯水让我漱漱口。
可是，没有杯子哎？
隔壁床有杯子的，我看见了，问她借一个。
隔壁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病房，小两口喃喃细语。
老婆过去问隔壁邻床借了一个杯子，我漱了漱口，吐了出来，顿时神清气爽。
拿着杯子，我问老婆，你看这杯水像不像啤酒？
漱完口，舒服了一阵，膀胱的肿胀感慢慢袭来，老婆拿来尿壶，我挤了半天，一滴都尿不出来。老婆又把尿壶放回原位。
她一起身，我问道：你帮我吸一下好吗？
老婆瞪了我一眼，指了指隔壁。我不作声了……
躺在床上，我一直在思考，是麻药麻醉了神经，让膀胱释放出的假信号；还是麻醉了尿道括约肌，让它不能运动不畅？
我摸了摸小腹，有些胀，初步判断是尿道括约肌动作受限。
我在想又没喝水，哪来那么多尿？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想到，应该是我麻醉的时候输液的吧。很多时候事情发生过了，然而你不知道，但并不等于它不存在。
让老婆摇高了床，增加重力势能，但还是尿不出来，仍然尿意依然满满。
过了一会儿，连续收紧腹肌，像便秘一样使劲，尿终于喷薄而出，连绵不断，但是腹肌一停，尿又断了。
继续呲牙咧嘴地收紧腹肌，尿完了最后一滴，大概快一升，蛮多的。
喊来老婆把尿倒掉。
老婆到完尿回来，我问她是不是倒进了女厕所？
她白了我一眼，说是。
我自言自语地嘀咕道：男人的尿是不是应该倒进男厕所？
老婆未置可否，不知道没听见我的话，还是觉得这个玩笑不好笑。
正说着，忽然对面有人低声啜泣，我让老婆过去看看。
原来那人的老公出去了，并带走了女人的手机，到现在还没回来。老婆找到护士台，护士打了她老公的电话。
原来他老公在门卫进不来，天色已晚，门卫不放人进来，护士只好出去接了一趟。
他老公出去的时候，护士告诉他，到了门口，门卫不让你进来，你就让门卫打我电话。
他老公没听明白，回来后直接打护士的电话，护士的电话设置了免打扰，只有自己人才能打进来，这也就是让门口打电话的原因。她老公爱门口进不来，又联系不到他老婆，急的团团转。
电话打通的时候，他老公大概和护士在电话里吵了起来，楼道里听见护士说，教你让门卫打我电话，你自己打，当然打不通啦。
后来护士出去，接回了她老公，这事就这么了结，低泣生也没了。人在生病时是最脆弱的，拿走了老婆手机，一去不返，很容易让人误解成抛弃。
这时候，已经十点多了，人声渐渐少了起来，灯也渐渐熄灭，就剩下我一盏灯。到了十一点半，我喝了口水，吃了一个面包条，然后缓缓睡去。
病床上的被子厚重，压得腿难受，让我很怀念在推车上的那会儿，温暖舒适。
早上被灯光刺醒，一看表五点半。
过来一会儿，护工送来早餐，一碗稀饭，一个包子，一个鸡蛋，一包榨菜。
又过了一会儿，护士送来单子，在护士台缴费就好，不用排长队办出院手续。
后来康复师来了，告诉我恢复的计划。
后来医生来了，拆掉腿上木乃伊一样的纱布，给我换了药。换完后，拿出手机，给我看当场的照片，看一看到，半月板是撕裂了一些，撕裂部分进入关节面中间，关节面上坑坑点点，都是磨损的痕迹，想必是永久性磨损，恢复不了的。
医生嘱咐，不要上下楼，每天定量做恢复活动。预约了他的门诊，两周后换药，在家好好休息，医生最后说。
出了医院，老婆找了辆出租车，我们回到家。至此，手术算完满结束，以后慢慢康复吧。
公司里很多人微信来问，很少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