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作春泥更护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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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们“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所以特别怀念五十多年生命进程中遇到的几位老师。

读小学时的启蒙老师的模样至今仍清晰地“矗立”在我面前，恍如昨日。老师二十出头，浑身洋溢着青春女孩的活力，好看的瓜子脸上总是漾着盈盈笑意，她每次捉住我的手，手把手教我写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神情专注，温柔极了！好像是母亲，是大姐，是隔壁家的芳邻。老师穿着整洁，美丽大方，躬着腰在你面前蕙质兰心，教你不敢顽皮淘气，不敢吊儿郎当，不敢讲小话，开小差。是的哟！有一个如此美，像桃花，梨花，又像映山红的老师，你能不被镇住，认真读书么？你能不全神贯注，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你么？当她要你站起来像老师一样领读课文时，你能不责任如山，声若洪钟，字正腔圆的领读么？当她在讲台上把你的作文当范文朗读时，你是多么骄傲和自豪呀！把你一点点优点挖掘出来，无限放大，这，就是指路明灯，润物无声，吹尽狂沙始到金！一点一滴的熏陶，一枝一叶的修剪，一张一弛的教诲，犹如山中一泓清泉，穿山过沟，汇入大江大河，奔腾入海；好像多情的春雨，滋润大地，“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仿佛一位老农，无论赤日炎炎还是风吹雨打都心无旁鹜，精心侍弄自己的庄稼，施肥浇水，除草杀虫。在这样的老师面前，你不好意思不走正道，成为歪脖子树吧？

读高中时走十六七里山路来到学校，班主任禹老师发现我用轮胎皮做的草鞋坏了，硬要我脱下来，要帮我修补。我一时愣住了，不肯，不好意思呀！老师却屈蹲下身子，把我那只破草鞋脱了。他带上老花镜，穿针引线，神情专注地当起修鞋匠来。所谓身教重于言教，当你说再多的苦口婆心，再多的“谆谆告诫”，又哪能与一次善举可比，有效呢？老师本是授业解惑，传经布道之人，却在某个特定的时候当起修鞋匠来，你能不感动得一塌糊涂，热泪盈眶么？你能不刻在脑海，铭记在心，永生永世难忘么？你能不觉得老师忽地高大起来，高山仰止 ，景行行止么？老师教语文，他上课讲解了什么，为我释了多少疑都忘记了，就只记得他戴着老花镜在认真修鞋的模样，那样和蔼可亲，那样专心致志，那样“俯首甘为孺子牛”！叫人不得想起那句“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的诗来。

清代诗人龚自珍在诗里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我想这样的“落红”不正是像千千万万个禹老师那样的老师的写照么？也许正是有了这样的“落红”，吊儿郎当，三天打鱼， 两天晒网的我从此发奋读书，终于“鲤鱼跳龙门”，考上了大学。他常说的“穿草鞋还是穿皮鞋在此一举”至今萦绕在我耳边，每当我想偷懒，想懈怠时就想起这声音，就想起不图名不图利，心中除了学生完全没有自己的老师来！禹老师走了，永远走了；但他又没走，似乎还活着，还在为学生补鞋，神情淡定，一针一线……

教地理的佘老师身材高大，是个胖子，总是笑口常开，露出像白金嵌的门牙，一副弥陀佛模样，在炎炎夏日一天到晚手摇着一把破蒲扇。一天晚自习，我拿着一本小说偷偷地躲在课桌底下看，佘老师发现后，一边用破蒲扇轻轻地敲着我的脑壳，一边轻轻地，语重心长地说“佘华荣！都到高考冲刺阶段，火烧眉毛，烧屁股了你还有闲情逸致看小说！考上学校再看不迟呀！”老师的扇子敲到头上吓了我一大跳，沉浸在小说世界里的人魂飞魄散，以为他会没收自己的小说，本能地一哆嗦，用双腿夹掩住“宝贝”。但老师没有，既提醒又照顾学生面子，多好的老师呀！我脸红耳赤，忐忑不安，羞愧得无地自容！呆呆的望着老师转身而去的身影，仿佛醍醐灌顶，幡然醒悟，过几天就要高考了，确是火烧屁股！还看什么小说呢？不想穿皮鞋么？“考上学校再看不迟呀！”

到县城参加高考的那个晚上，佘老师又用那把破蒲扇轻轻地敲了敲我的脑壳，笑着说“加油啊！发狠考呀！”考试时耳边响起这声音，后来参加工作，走上社会，娶妻生子，赡养父母，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响起这句话，“加油啊！发狠考呀！”既是鼓励又是鞭策，教你不敢松懈，不敢气馁，不敢夜郎自大；一路伴着你开山辟路，筚路蓝缕启山林，栉风沐雨砥砺行。

毕业多年后，某天在县城东风路碰到教高中数学的赵老师，他见面就笑容满面地说“佘华荣！不错啊！”老师说得我莫名其妙，哪里不错呀？原来他在《邵阳日报》上看到了我写的豆腐块（有新闻通讯，也有散文），为学生取得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进步而高兴异常，而手舞足蹈，而赞不绝口，童心未泯而像老顽童，好像学生成了大款，成了大官，成了明星似的！赵老师教书时以梗直、严厉出名，轻易得不到他的夸赞。你若不用功，他会讽刺，挖苦得你狼狈不堪，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别人批评是一针见血，他是刀刀见血呢！现在能得到老师的赞美，自己也是受宠若惊，满心欢喜。可惜后来未珍惜老师的赞美和鼓励，一曝十寒，吊儿郎当，玩物丧志，以致于迷失方向，忘了初衷，被一心“修长城”毁了。

用“春蚕到死丝方尽， 蜡炬成灰泪始干”来比喻老师，虽落窠臼，但很贴切。还有哪句话更能形容老师的甘于奉献，桃李不言， 下自成蹊，“吃的是草，挤的是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