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茶已经出嫁,嫁到邻乡——大坪乡。
对象也是个大队会计,是德怀在区里参加业务培训时候认识的。熟识了之后,这位大坪朱岗大队的会计朱培凡同志跟着德怀到屋里来玩过。春茶对他印象不错。
一来二去,春茶就嫁到了朱岗朱家。大坪乡没有山,恼火得很,没有柴烧,只有稻草,烧一大堆也没有什么火气,只好到场上买硬木柴。而像大丘田这样的丘陵地区,柴禾又多些,因此,经常有人大半夜的起来担柴到大坪那里去卖,换得几个散钱。
自从春茶嫁到大坪后,春秀、德怀他们有时去大坪卖点什么东西倒方便些了,可以前一天去,歇在那里,朱家离场上近。
德怀死后,春茶两个来奔丧。见了这一屋凄惶,也插不上手。过得几天,德怀印五七,春茶两口子又来,朱培凡却被大队革委会抓住干了半天集体活,说是干部带头违反规定走亲戚。
书生式文静的培凡羞恼交加,终其一生都再没来过大丘田。
春兰自己有三儿三女,公婆又管得紧,也实是没有余力关照娘家。
只有春秀,此时还只得宝芳宝华两个女儿,眼下肚里虽也怀了一个。也只得把娘家这一副担子接了过来。
谁知接连有事,这年发大水,屋后遭了山洪,一块山丘垮了下来,把之忠和春秀住的那两间屋冲了个干净。
雨停了,春秀和之忠领着孩子们望着这一堆废墟发了会呆——什么都冲没了,连装着点干菜的坛子都破了。
总发呆也不是事,春秀吩咐之忠和孩子们从烂泥堆里把自己的换洗衣服和被褥什么的先找出来。让之忠到队里去找几块盖粮食的塑料,先在大树边搭个棚,把衣物什么的先到塘里去清洗晾晒好。把孩子们发到家家屋里睡几个晚上,此时也不顾不了表兄弟姐妹们闹作一团了。
春秀和之忠两个在棚里生了堆火,枯坐了一夜。之忠愁眉不展:“我就是这么个命呀,总没个安身的地方。”
春秀嫌他没精神:“男子汉,讲些什么丧气话呢?屋倒了重修就是了。而今是集体,队里不会光看着的,明早喊大伙儿来帮工就是了,我们自己要辛苦些,早晚还要捡拾修补。”
之忠被鼓励了:“那我们把新屋修在哪里呢?”
春秀抚着肚子,说出自己所思:“老地方是不能要了,靠山太近,万一再发个水,又得出事,再说这里几户人家住得太密,就种点果菜也不方便,还是搬到那边坡上去,离山稍远些,前面又开阔,没有人家。”
之忠一拍脑袋:“行,就按你说的做,我这就去喊队里的人帮忙,你还是眯一下,还怀着毛毛呢。”
一大早,队里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有些心细的婆娘还带了茶炊来,就地烧水泡茶。有的带了些衣物让换洗。男人们拿锹担筐,把废墟清理干净。
煊廷赶过来,和队长一起,安排人手打新屋场,起新屋。现场号召大家要发挥集体主义精神,为阶级兄弟伸出援助之手。
队里人一听乐了:“支书,不必要讲大道理呢,这些年谁家修屋不是这样的,都是集体帮工,只是食堂里面加点肉片就好了。”
还有的叫:“最好来点酒,莫捡起不让人喝。”
煊廷也笑:“大家觉悟高,我就不多讲了,辛苦大家,把地基筑牢些,把墙粉光刷些,保证每天晚餐加酒。”
“好嘞。”大伙应声。
娘家的几个侄子侄女也要来做小工,让春秀赶回去了。队里还要出工呢。
七姑做为娘家人之一,也来表示了下慰问。她站在屋场边并不动手,倒说起宝芳与宝华的装束来:“秀儿,你这怎么搞的?两女娃娃像个叫花子呢。”
春秀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忙得脚不点地,本来衣物也多被水冲坏了,孩子们当然是将就着的,她不来帮忙倒罢了,反来说风凉话,因此也回道:“七姑,我这儿地脏,小心污了你的好衣裳,您还是早些请回吧。”
忙忙碌碌了三个多月,新的三间瓦房立起来了,虽然还是土坯房,但比过去的小两间不知宽敞多少。一家人高高兴兴地住进来了。之忠感慨道:“我听人讲,我屋里从前也还是个大户人家,没想到,我一个孤儿,现在也能住祖上住过的大房子呢。”
好不容易搭帮集体,总算把这一关捱了过来。之忠得了新家,心中欣喜不已,出工之余,把屋前屋后料理得干净整齐,还在前坪种下了几棵果树,盘算着有收成后可以去大坪那里卖点。毕竟现在家庭负担重,春秀又生了三女儿宝爱,还有她娘家那些需要拉扯。
春秀让平生带着下面的弟弟妹妹听队里的要求出工。平常的鞋袜照常由她这个大姑姑管着。过年过节的东西,也都给他们预备一份。至于英娘,眼睛已经几乎不能视物。也做不了集体的活儿了。就长住在春秀家里,由春秀照顾着。
春秀又给侄儿侄女们张罗婚事。
平生爱俏,自己又学了裁缝手艺,一条平常些的裤子,也让他穿得摇曳生姿。他追着了别个大队最俏的一个姑娘,要和她结婚。春秀觉着这姑娘有点不安于室的样儿,不想同意。不过看平生喜欢得紧,也不好太坚持。只好主持了这个事。
平力却有些好运,县里河道上招搬运工。队里把他推荐去了。人人都以为这是个苦差事,不想平力就此有了国家户口,吃上了皇粮。倒比一队人都出息了。
他的婚事颇有些周折,还是旁边大队里有个退休的老教师家还有个大龄女儿,二十二岁了,坚持要嫁个吃皇粮的,打听到了这个机会。老教师特来跟春秀言说了。
春秀看了姑娘,觉得虽比平力大两三岁,但模样也周正,细声细气,屋里打理得非常干净整齐,是个做细活儿的。平力是城里人了,不需要做粗工夫的妻子,这个可以考虑。
春秀把这意思跟平力说了,平力也没反对。他很感谢大姑姑对家里的关照,虽然城里也能找一个,但他不想拂了大姑姑的好意。
然后,春秀做主,把兰花嫁给了一个远房表亲。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想法非常简单。从没有考虑男女双方有没有感情。她受的教导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些自主恋爱呀什么的,在她心里面简直就是有些不正经。
兰花这个婚事,其实不是一桩好婚事,男方虽是亲戚,但儿郎太过窝囊,兰花过去,负担很重,既要自己勤快做事,还要编排丈夫做事,且可能因为亲戚结婚的缘故,生的女儿还有一些生理缺陷,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