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记/全秉荣

文/全秉荣

        五十个春夏秋冬，半世纪风霜雨雪，我俩从相约成婚到相伴齐家，不觉进入古稀之年。要不是儿女们操办金婚之日，就连生日都忽略的我们，真也“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了。

        2018年2月18日。北京饭店雅厅8号。

        在古筝弹奏的乐曲声中，走过落英夹道的红地毯，早已恭候雅厅的子孙们，捧着鲜花向我们簇拥而来。一阵问寒问暖，几番道喜道贺之后，两束追光划过人影，直照厅壁。但见我俩的新老照片一线悬挂，列展厅堂。漫步浏览久违的旧照，一景一幕，恍入初当人父人母的梦游里。深知岁月艰辛的长女宇娆，主动向晚辈们讲述老照片的往事。那消瘦的面容，皱折的衣服，不时引来声声疑问，阵阵感叹。新照片是在儿媳荣杰的操持下，由北京一家影相馆完成的。临满周岁的宝贝心心，抬头瞅着爷爷奶奶的新照，扭头盯着我们的眼睛发愣……隔代对视的目光，竟然如此亲近，又如此疏远啊！研究生即将毕业的外甥伊诺，高举相机一闪，将金婚之日的瞬间，定格在老幼之间的相望。这是沧海桑田的回眸，还是血脉亲情的顾盼？

        观罢照片，全家围坐在雅厅套间，糖果设几，品茶叙旧。孙辈们依次向长辈们敬斟普洱、龙井、铁观音等名茶，各自细品慢饮起来。长子宇晗以筹划与主持人的身份，恭请老爸老妈讲讲含辛茹苦的故事。一时发懜语塞，我不知从何说起。老伴说，你爸的自行车不知更换了多少辆，从上班骑到退休，一直骑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他不坐你们的宝马香车，只图个低碳、健康。我说，你妈的那台老旧的缝纫机，不知费尽了多少针线，至今仍在老家牵挂着你们的冷暖……一包洗净烫平的铺层叠得整整齐齐，不愿舍弃，好像还要为你们缝新补烂啊！刚上初中的外甥大川似乎听出了味道，便向我们斟满热茶，脱口朗诵了孟郊的《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童音一落，掌声一片。正上初二的孙女笑琰早已亭亭玉立，捧起爷爷写过的七律《三八节赠老伴》，声情并茂地诵读起来：“沐雨经霜结伴行，相依到老忆年轻。同窗共剪风华月，并辔齐牵家国情。米酒难醇千百度，罗衾最暖二三更，恩缘未了期来世，但等梅兰再会盟。”就在掌声和赞美声中，我见老伴的眼睛湿润了。这位甘为贤妻良母的三八女神，是我们全家最敬重的活普萨，今天理应得到孙男孙女的诗咏膜拜。她姓孙，名兰香，始终呵护、滋养着梅兰之香的这一家。

        什么是家。妻子就是家。母亲就是家。

        家是什么？是妻子的港湾，是母亲的摇篮。

        走过惊涛骇浪的人，才知港湾的宁静；饱经风霜雨雪的人，倍加思念摇篮的和煦。在这个世界上，谁是最疼最爱你们的人。母亲，伟大的母亲！

        正午12点，金婚之宴正式开始。全家老少，三代同堂；一桌盛宴，四溢飘香。插满蛋糕的50支蜡烛已由服务员点燃。等到我俩拼足气力吹息之后，《祝您金婚快乐》的歌声、掌声同时响起。三家儿女婿媳，四位孙男孙女一齐站立，环绕成十全十美的满月之圆，向我们灼照一片孝心的光华。接下来是一杯又一杯的斟茶敬酒，一叠又一叠的感恩红色，一声又一声的美好祝愿。从来内向少言的宇娜，只等大姐面对高堂深情厚谊的祝词过后，她便慢声细语地作了十多分钟的敬酒演说。几乎把每位家庭成员一一点到，娓娓贺来。最后，女婿俊义补充一句：“我们一定以老爸老妈为榜样，偕老携幼，相伴终生。”诚然，举办金婚之日的陈设，让人奢华，而传递孝悌忠信的伦理，倍感温馨。

        什么是孝？子无色难就是孝，孙怀眷顾就是孝。

        孝是什么？是尊老慰老的秉持，是家风家训的传承。懂得修身齐家的人，有望担当治国平天下的使命；敬畏天道地道的人，才能走好真善美的人生。“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大女婿布拉格的祝词，“愿二老随心所欲，顺其自然”道明了一切。

        酒足饭饱，尽兴之余，我俩谨借全家齐聚的机会，共与子孙们分享了自己的切身体验：

        一是发现自我缺陷，得以改正，很难；发现自我优势，得以扬长，更难。你们已经进入中年，人生的下半场如何完美，只要做到弥补缺陷、扬长优势两端就足够了。孔子说：“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我们体会，从善心身，战胜自我，就能战胜一切；从善健康，温暖自己，也就温暖了全家。

        二是孙辈们听好了，习惯养成比打满分、争第一更重要。好习惯会养成好性格；好性格会带来好命运。我们从中年时期每天早晚自我按摩坚持至今的习惯表明，只要三个月重复一种好行为，便会初步形成好习惯。坚持六个月后，就会变成长久延续的好习惯。不信一试，以观效尤。

        三是人要活得有格调，有品味，就得抱有敬畏之心，慈悲之心，包容之心和感恩之心。自觉养成四种心灵之修为，你们的家庭一天比一天美满和睦；你们的事业一年比一年兴旺发达。“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希望子孙们好自为之，自成高格，不忘家训，念兹在兹。

        至此，早有准备的俊义、宇晗捧起大姐手书过家父的《惠赠女儿书》，作为金婚之宴的尾声，两人交替诵吟起来：

        处世当博学，修身仰圣贤。

        慎思明辨后，审问笃行前。

        读书疑可贵，自牧应冲谦。

        对己严犹正，待人诚以宽。

        酬勤当厚报，俭朴养清廉。

        砥砺成宏业，艰辛盈玉渊。

        五常仁最大，八德孝为先。

        无恨也无爱，有方才有圆。

        堂堂好子女，念念此家言。

（载2018年4月19日《鄂尔多斯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