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燃之年

很奇怪,我在这么多年后才喜欢上张国荣的。

刚刚到一个片段,是Leslie的纪念晚会,梁朝伟坐在台上,说他在张国荣走之后没多久曾无意中拨错过他的号码,又听到了那把很熟悉的声音。追光暗下去后张国荣的声音响起,说了一句很短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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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朝伟说那时候他真的留了一句话,他说,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我还没看过《春光乍泄》,也可能永远都不会看,但这句话我觉得足够我掉一把眼泪了。


人生真的很难从头。

爱憎太分明就很难从头。

这段时间因为工作需要几乎是整宿整宿地跟朋友打电话,一开始大家说好老老实实做事,但聊没几句总就跑去了别的地方,讲什么都能笑一通,无聊起来就双双沉默,我在电话这边不出声看电视剧,她在那边也安静打游戏,隔了几分钟再嚷嚷起来,说干什么呢,是在云生活吗?

我想起初中时候,晚上也会有朋友给我打电话,我接起来问她干什么,朋友就说无聊啊,找你聊聊天嘛。

那时候我不理解,如今也不理解,明明每天都能见到,每天一同耍嘴皮子都能耍到累,分开才几小时,怎的就又要继续讲了?不解归不解,聊起来却分明很快乐,像从枯寂的生活里找到了一处能稍作轻松的房屋,我们坐在房顶,无酒亦能言欢。


现在是下午的五点半。

我就又想起故乡的五点半了,现在的马路应该开始逐渐车水马龙起来,校门口涌现一批又一批穿校服的学生,三五成群走在一块儿,肩上的书包看起来沉得慌,侧面的网袋里可能还装着个瓶子,里面是一天下来所剩无几的白开水。男生大多是满头大汗的,怀里夹着颗篮球,领口蹭上了几道灰。女生么,女生倒好很多,捧着书包已经放不下的课本,马尾依旧跟早晨来的时候一样高高在上,每走一步就甩一甩,精神得很。

这些场景如今想来又不止是故乡才有的光景。

那只能说菜市场了。

菜市场就更热闹了,我家乡的菜市场很乱,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有大大小小的车子,摩托车和电瓶车每走两步就要一刹车,刚下班的中年男女探出一只脚撑在地面上,像支收起了某一边的圆规。然后圆规们就会仔细打量菜篮子里的菜到底还新不新鲜,再以高难度动作去挑拣起其中一把青菜,熟练地开口压价,菜贩子对此司空见惯,边吧啦吧啦说着这可是最好的价格啦,边就自觉地接过对方手里的菜放到秤上去。

竟有这样喧闹的地方,吆喝声和喇叭声,议价声和零钱砸入铁罐中的清脆声,偶尔还夹杂了放学回家孩子们的笑声,春天空灵的鸟鸣找准了空当,忽的穿插进来。

太阳到了这个钟数就开始转成金橘色了,从房檐的边边角角漏进来,四月份的气温不热,风也还是凉的,所以大家的动作都不紧不慢,游刃有余地进行着一切。

我至今还有最清晰的片段记忆,放学如果不需要去训练就回家,外公开始忙碌起来,把菜备好,不一会儿就能听见抽风机扇叶飞速转动的声音了,紧接着把油热了,西红柿或者猪肉往里一倒,“嗞啦”很响一声,傍晚就正式启动了。

很快家家户户就都会传出些许的油烟味,如果站在楼下的天台上玩一会儿,就像吃过百家饭一样了。

已经很久了。


所以才说从头来过,很难。

上秤的青菜不会再回到泥土,投身滚油中的猪肉只能熟透,油烟味会消散,同一场黄昏却永远不来。我难就难在,曾切身站立于人间烟火之中。

有长风忽过。

有旧事悠悠。

我的故乡是否也在。

思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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