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别後,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转眼,时间又过去了两千年。
一缕阳光从旁侧的玄窗直直射进酒窖,湛蓝长袍轻轻拂过,自他闭关千年未曾清理过的尘埃随即浮起,在光晕下更是显得异常清晰。墨渊轻抚着案上的灰尘,落寞地坐于案边。他这一众弟子中,唯有小十七好饮,这酒窖也因此成了十七学艺那两万年最爱来的地方,令羽走后十七来此处打扫,自十七走后,此处当真是再无人清扫了。
“师父对我真好,比那老凤凰还好!”
“真好,师父终于回来了”
“师父从来不会让着紧的人失望的”
墨渊微微闭了眼,往事历历在目,她的笑声容貌,不知何时,已被他铭刻于心,竟是连一个眼神都未曾忘记。
墨渊枯坐着,望着朵朵泣露的桃花,它们像她又都不是她……想起他的小十七刚来拜师,明明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虽被折颜化了男儿身,可怎逃得过他的法眼。第一次入山门就直言战神长得如此秀气,像个折子戏里的小白脸,怎么提得起轩辕剑。她说得极为认真,听得折颜扭头盯着墨渊一脸戏谑,听得墨渊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作答这妮子。整个六界,敢这么说他的,十七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天真浪漫,性子又无拘无束。虽生得娇美,却不媚俗;虽是女儿家,却巾帼不让须眉,眉宇自有一番英气,举手投足平添了几分豪爽。她天资聪颖,只要悉心栽培,日后必成大器。正如折颜所说,他可真真给自己送了个好徒弟。
纷纷桃花下,琴声,依旧悠远苍凉。没有你,无论在哪,一样的寂寞。一张古琴,诉不尽天地哀怨;一把古剑,斩不断缱绻情思。
那双像星星一样闪亮的眼睛,总是对着他柔柔的笑!桃花树下她婀娜曼妙的舞姿,花前月下甜蜜的拥吻,枫夷山上她银铃般欢快的笑声。湖水般深湛的眼眸充满了柔情 ,刚毅俊秀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笑容,笑出了泪…………
十七,你在哪里?
十七,你现在可好,你可渡过去了?
十七,我好想你!你何时回来?
十七你等了我七万年,就算让我等她七万年也是应该的,不,不管是七万年还是七十万年,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一直等下去……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岁月他时常靠着琴声来慰藉,饱受相思之苦,那种感觉令他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灼灼桃花凉 今生愈渐滚烫
一朵已放心上 足够三生三世背影成双……
昆仑虚弟子看着师父自从十七走后,本就清冷的脸上又冷了几分,向来寡言少语现在可以说几乎无言。再也没有人见过他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将情绪掩饰得很好,可是所有人都明白十七带走了师父的心,但是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尽力做好昆仑虚的大小事务,陪师父一起静待十七归来。
“看到师父这样子,我心里真难受,十七没来昆仑虚以前,师父只是不爱笑,现在却是失魂落魄。”长衫
“是啊,自十七走后,师父就尘封了自己的心。不过十七为了救师父所做的事,我很是感动,作为她的师兄却不如她,什么也帮不了。”八弟子
“十七她……她一个女子一次又一次冲锋陷阵,我们却…………十七,只要你回来,师兄以后不和你争也不唱反调了。”子阑
“十七,你回来好不好。你可知如果没了你,世上便再也没有了那个铮铮铁骨的战神墨渊。”五弟子
“小十七一定能回来的,我们要相信师父,要相信十七。”叠风说着眼睛却湿润了。
墨渊回了昆仑虚闭关了一千年,之后有时酿酒,十七酒窖里存了很多酒,等着你回来喝;有时种桃树打理后山桃林,十七我又为你种下了许多桃树,此时桃花开的盛好,一直等着你;有时在酒窖发呆、有时对着桃花发呆、有时到司音的房间坐坐、有时到后山莲池抚琴…………
昆仑虚后山桃林是十七最喜欢的地方,想起十七时常在漫山的桃花林里卧桃而眠,风姿绝代,三千繁华世间,却似独独只有一个她。
风吹开了记忆的锁
想起旧时的你我
曾相思许诺 曾遗憾错过
桃花飘落暗香藏苦涩
月染亮十里夜色
勾起眼底的寂寞
对你的难舍 任沧桑淹没
三千流年心失魂落魄
凄凄思慕 心碎到奈何
剪不断纠葛 越想忘记越深刻
忘了醉了 以为放下了
却在梦醒后 想起你泪滑落
花纷落以为你来过 我眼前的泪斑驳
说不清悔过 道不尽难舍 孤独和脆弱被痛牵扯
当你再次说爱我 当悲欢再次交错
才恍然懂了 对你的执着 是我无法割舍的脉搏
凄凄思慕 心碎到奈何
剪不断纠葛 越想忘记越深刻
忘了醉了 以为放下了
却在梦醒后 想起你泪滑落
花开花落 心伤谁缝合
解不开因果 三生桃花柔情多
相思难舍 倾心花一朵
愿执手白头 看芳华醉春风
昆仑虚今日天气甚好,天空碧蓝如洗,后山的桃花也奇异地全部绽放了,开的比往常艳美,夭夭桃花,灼灼其华,墨渊坐在昆仑虚大殿中出神,叠风递上来一杯茶,唤他回神:“师父,请用茶!”墨渊回神,无声的接过茶,轻嘬了一口就放下!继续出神……
白凤九带白滚滚坐在帝君身旁,东华给滚滚取名为白朗,东华帝君则手撑着脑袋,深情的注视着他的帝后。
就在二师兄长衫刚出去准备去做膳食,凤九带滚滚去后山喂仙鹤。一个山童从外面走进来,对着墨渊和众人行礼,恭敬的说道:山下来了一个人,说是前来拜墨渊上神为师的。
“放肆!师父早已不再收徒了”叠风一听,大惊失色,十七是师父的关门弟子,这不明摆着揭师父伤疤吗。
墨渊眼皮抬也不抬,神游天外。
山童看了看墨渊又道:“那少年俊美无比,手持一把青色折扇,师祖见了定满意。”
墨渊拿茶的手微微一抖,洒了半杯水。前几天折颜说墨渊或许你是对的,白浅的命星开始闪烁了。他感应到了玉清昆仑扇,八千年不曾有过反应的墨渊“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无波无动的眼睛此刻闪着星辰般的光芒,没有表情的脸上也终于带着一丝震惊。起身瞬移到殿外,众人面面相觑皆尾随前往。只见一形容俏丽清雅高华的气质,身姿娇小轻盈,身着男装的女子站在殿前,额间多了朵曼珠沙华鲜红欲滴,比之前还要美上三分,美的勾人魂魄!见他出来拱手道,“十里桃林司音,因仰慕墨渊上神威名,特意不远万里前来拜师,望上神收我为徒!”一句话让墨渊陷入了回忆中。
墨渊僵硬的开口:“十七……浅儿!”
“师父,小十七回来了”,那女子微笑着,眼里却蓄满了泪水。
墨渊一把将白浅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他的小十七,力道大的惊人!可白浅却不觉得痛,只是喜极而泣!久久不愿分开。近十万年沧海桑田,无论世事如何变幻,她仍是初见时的模样。
有一种遗憾,叫错过;有一种缘分,叫重来。
随后众人一同到了殿外,昆仑虚众弟子激动:“十七,十七……”
白真折颜欣喜的唤“小五……”
“白浅”东华帝君也有点被惊到了。
白浅拍了拍墨渊的背,让他放开自己,可是墨渊不放,白浅见这么多人在墨渊也不松手,无奈冲着墨渊浅浅一笑,转头看向亲人们和师兄们,赧然道:“我又让大家担心了!”
“回来了就好!”白真喜悦的回道。
墨渊放开她,双手按着她的肩膀,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十七!你身体可好?可有哪里不舒服?”
白浅安抚的对他笑了笑说:“师父别担心,我很好,我刚醒来,就赶着回来。”
偏厅依旧是那条长长的餐桌,依旧是空着的那个位置。所有人都坐在餐桌旁翘首以盼,脸上挂着笑容,阔别了八千年的笑容。
不一会儿,墨渊抱着白浅进来,走到椅子边才将她放下,坐在她身边紧握着她的手……没有人在乎这一点。
白真侧身朝上首位置那边急切的问:“小五,这些年你在哪里?怎么回事儿?”
墨渊感受到白浅身上多了佛界的气息,而且修为能与自己并肩,也很是疑惑的看着白浅。
白浅知道大家都很关心这一点,也不卖关子。“当年我因控制不住红莲业火,无奈选择了自爆。但在我自爆的时候,玉清昆仑扇触到了西天梵界的蓝光时剥离了我一半元神,玉清昆仑扇带着我仙身去了西天梵界,是佛陀爷爷救了我。”白浅握了握手心出汗的墨渊,抬头安抚的笑了笑。
折颜甚是惊讶:“西天梵界的蓝光?”当时大家只专注白浅没有太注意,不过好像隐约有一道蓝光闪过?但是就算看到也无法辨认,当时发出的光太多,有擎苍元神和东皇钟爆炸还有…………发出的光。“看来你同佛陀颇有渊源,你五百岁时,我同你阿爹带你去过西天梵界参加佛法盛会。”西方本就是极乐世界,花鸟鱼虫都各自逍遥着。一进这梵界之地,小白浅心神就格外清朗,在佛法会上偷溜了出去,看到漫天的曼珠沙华特别喜欢,而后迷路误打误撞进了曼华殿,“小五聪明可爱古灵精怪,灵动的眼睛透着纯洁很是讨喜。佛陀看小五心思纯净不染尘埃,而且天赋异禀很是喜欢,就和白止说想让小五留下做他的弟子,可小五骨子里英雄气一点也看不上梵界,小五能言善辩虽是歪理歪说,却说的佛陀哑口无言,白止很是生气责怪了小五。”白止对这幺女白浅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算生气也只是言语说她几句,并不像白弈动不动就用鞭子。“想当年墨渊四海八荒十亿凡尘怎么也探寻不到玉清昆仑扇的踪迹,原来在西天梵界,任何法器进了西天梵界都会被封。”
当日白浅自爆时,佛陀是在凡界收了舍利子赶回灵山,恰巧路过若水就出手剥离白浅一半元神收了白浅四散的魂魄和仙身带去西天梵界,将白浅安置在禅房以佛法净化和修复仙体,净化修复好再把元神放入仙体用万年佛莲帮白浅修补元神,修补好后白浅沉睡了两千年,之间于佛陀的弟子慈心照看。
白浅醒来看自己在禅房,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来过这里,便起来出去看看,行至曼华殿因刚醒身体很是虚弱一口淤血喷出,刚好洒落在殿前那株曼珠沙华上。还不待白浅回过神,曼珠沙华枯萎,一缕红丝从花中流出窜入白浅的额间。白浅身上金光大震,额间慢慢显现出一朵曼珠沙华的纹样,鲜红欲滴。佛陀走来,心下了然。白浅突然感受到身上的修为比以前多了很多,也愈加精纯。反应过来,一脸疑惑的看向身后的佛陀。
“佛陀爷爷这是怎么回事?”
“曼珠沙华本是忘川河畔之花,不知道为何长在了西天梵界,此株至少在西天梵界生长了几十万年,得益于仙泽滋养,已得灵识,你自小就同此花有缘,却不想有如今这番机遇。也恭喜白浅上神升位尊者。”白浅疑惑道:“升位神尊?”还不待白浅问完,佛陀又道:“此花于我西天梵界生长,不属四海八荒,你又因此花升位,如今也算跳出四海八荒,进了我西天梵界,算和佛界有缘,不知今日是否愿意做我弟子?”
“我此生只认一位师父”
佛陀笑道“青丘两个丫头还真像,都是那般倔强,罢了,罢了,你和墨渊一样你们的执念超出生死化为大义。你身体以无碍,早些回去吧!”白浅行了跪拜礼便离去。
白浅走时佛陀送了她一个手镯和一本佛经心法,作为她出嫁时的贺礼。
折颜:“上神之尊,神尊阶品,想不到啊……想不到,丫头,你还有这样一番奇遇。”
“神尊阶品?真是传奇,你手上的手镯是哪来的?”白真感叹小妹的命运跌宕起伏。
帝君:“那是净天手镯,是佛界的法器融合佛经心法,手镯化琴能破世间魔音净化毒息和引渡怨灵。”
白浅脸微微红了红羞怯道:“这是佛陀送我的贺礼”墨渊嘴角上扬看了看白浅。
昆仑虚众弟子望着白浅,“看来上天还是怜惜上古神族的后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白凤九带着白滚滚从殿外进来看到白浅,疾步跑向白浅,扑到她怀里,抱着白浅眼里蓄满了喜悦的泪水“姑姑,姑姑,你终于回来了!小九好想你!”白浅安抚凤九“都为人妻的人了,怎么还像没长大一般。”白浅看到凤九手上的半心戒,看了眼帝君。心道‘想不到四十万岁的东华帝君被我们家小红狐吃的死死的。’白滚滚走上前来,“这位姨娘真好看,娘亲她是谁啊?”
“她是你娘亲的姑姑”凤九在犹豫该不该让滚滚叫姑姥姥,姑姑还没嫁人,且姑姑一点也不老,虽姑姑不在意,但姑姑毕竟是女子,之前也与帝君讨论过,帝君说叫尊号,青丘的辈分本就乱,关于滚滚叫阿离,舅舅还是哥哥,帝君觉得叫哥哥,他说他比夜华大和墨渊又是平辈再加阿离本就没大滚滚多少。还说凡间皇帝娶了皇后,皇后的爹难道叫皇帝女婿吗?还是叫尊号或按年龄相仿称呼就好,青丘白家本就豁达之人更不会在意称呼和虚号,只要孩子们幸福大家开心就好。
“娘亲的姑姑就是那个传说中杀了擎苍毁了东皇钟再次保四海八荒太平的白浅上神吗?白朗见过白浅上神”滚滚向白浅行了跪拜礼。
白浅上前扶起滚滚,牵他到身边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满头银发,年纪虽小,个子如凡间孩童八九岁左右模样,却生得眉清目秀,清新俊逸,此时沉着冷静,气宇轩昂的小孩,“小九孩子都这般大了?岁月不饶人啊……看来姑姑老了。”
“姑姑笑话小九,姑姑才不老呢,姑姑容颜永驻而且越活越年轻,是四海八荒万万年的第一绝色。”凤九这时才注意到白浅额间的花,“姑姑你额间红色的什么花好美啊!姑姑本就是四海八荒第一绝色,现又比以前还要美上几分。”
“这是曼珠沙华,机缘巧合得的印记”白浅手抚摸了一下滚滚的头将他揽入怀中,“滚滚没找阿离玩吗?”
“我跟娘亲和父君正打算回青丘住几个月,娘亲说先来趟昆仑虚,就回青丘。”她们一家每年安排是青丘住六个月,太晨宫和碧海苍灵各住三个月。“阿离哥哥在青丘学堂上学。”
“阿离一点也不像你小时候,他学习很认真也很懂事,叫他书太多就少读些,他说他是白浅上神的儿子读书万万不能懈怠,他要让自己变强大,好像娘亲一样守护好四海八荒。他娘亲生为女子都能守护这八荒六合,他作为男子更该担起这份责任。我跟折颜还有迷谷和奈奈照顾他,我把我兵藏之礼给你铸的寒水剑给阿离了,平时我和折颜也会教他练练剑法,他也学的很用心。”
“有四哥和折颜照顾我很放心。”
“小五你离开后阿娘病了三个月,爹娘要是知道你还活着,定非常高兴。爹娘现在在青丘,你明天随我一起回去吧。”
“嗯,是小五任性,让爹娘担心了”白浅想着自己从小到处闯祸,后面几次险些丧命,都让家人痛心疾首,实在不孝。
长衫准备好膳食进来叫大家,看到白浅激动不已一把抱住她“十七,十七”
“二师兄,十七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长衫放开白浅抹了抹眼角,向墨渊行礼“师父膳食备好。”
莲池边,分两桌,帝君凤九滚滚坐左边,右边折颜、白真、已经就座了。众人将主座右侧的首座留给了白浅。另一桌昆仑虚众弟子。墨渊拉着白浅入坐,白浅想往师兄们那里去,墨渊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就坐这里。”白浅看向众人。
“姑姑,你就坐这吧,你离开那天墨渊上神已经向爷爷奶奶求亲了。”
白浅疑惑看着墨渊“求亲……?万一我回不来怎么办……?”
“不管你回不回的来,你都是我墨渊的妻。”墨渊坚定的回道。众弟子也感叹师父对十七的深情。白浅看着墨渊很想抱过去,可想这么多人,羞怯低下头。
坐定开席。白真对白浅道:“小五,都是你素日爱吃的,你二师兄为你准备的,你快尝尝看。”
“……为我准备?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因为今天是特别的日子,丫头,这我还给你带了桃花醉,这可是你情有独钟啊!那年,墨渊还特意到我桃林要来桃花醉,给你过生辰。”
“谁说的,我师父酿的酒可比你的香醇。”
“小五,你以前可是说折颜的桃花醉是四海八荒最好的。”
折颜一脸无奈“白眼狐,这还没嫁就向着墨渊,得了,得了墨渊的最好行了吧,我只带了三坛,墨渊你拿几坛出来。”
墨渊见白浅偏袒自己,心下甜丝丝的。让叠风去酒窖多取几坛出来。
凤九拿过酒,“东华你要喝点吗?”
东华在给凤九布菜,点了点头。东华和墨渊一样不好酒,更喜茶。
“嗯,这酒确实不错,和折颜的桃花醉不相上下,姑姑好喝。”
“小九,你酒量浅,少喝点。”
白浅站起身,“师父我想去师兄那凑凑,好久没和大家热闹了。”
“嗯,去吧,少喝点。”
叠风感动的看着这个场面,偷偷的抹了把泪,十七回来了,不仅师父活过来了,整个昆仑虚都活过来了。
谈谈笑笑间,午膳用毕。众人稍稍喝茶叙话,不觉间天色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