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影伴秋千

图文/辛里

连日落雨,闷在家中,能玩的都玩尽了。荷儿想要荡秋千。她无聊时随口一说,说完就忘了。次日早饭后,我爸兴冲冲地在楼梯上唤她,快来玩秋千喽!

“秋千”挂在二楼后阳台的横梁上——一根白绳,穿过最粗的梁木中段,系着绿纤维袋子的两头。形成一个极简易的吊袋。窝进去坐,软和。恰能将大半个身子包裹兜牢。脚一蹬,荡起来,好秋千!普通大人也坐得,结实。

图/辛里

荷儿简直乐得长了翅膀,一上一下,扑棱棱飞。她设计出多种飞法。这是她的地盘。歇住不飞的时候,她神气地把绳子朝下哧溜一拉,纤维袋子就往梁上走,这叫升旗,暂停的意思。快要扯直的纤维袋子,挺括着,鼓鼓的。她站在侧面看,说像藤上挂的绿豆荚。相似的还有茧。

头两天清早,叫醒她的,是秋千。她说睡觉都觉得屁股在摇,有点晕。

图/辛里

偏房堆不下的几样大件杂物存放在后阳台上。两张几十年前的绷子床,老屋重建拆下的门框和实木檩子。梁木上有两排钉子,挂腊肉。这里没有窗,所以更开敞,极透气。楼下是烤火房,冬天进了这间屋就不舍得出去。

后阳台荡秋千,对我最大的好处,是能闲坐看山,容易晃荡进微茫的记忆里。

后山叫九姊山,不大。长年靠山而居的人,往往不觉得山的存在。离开了,才想。再回来,只要能在山脚看会儿山,沾点山气,就已经足够。

图/辛里

山离秋千几十步。秋千外,风景只有山,也不止有山。

树和鸟最多。

栗树、松树、杉树、茶树、樟树、棕榈树……都是常见的品种,不过在山上杂生劲长,更有活法。树海树浪,山的屏障。一棵一棵和山树对话,它什么都懂。

树是鸟的树。鸟,从早闹到晚,一年闹到头。越闹,山越静。

鸟去各家屋顶。我盯着鸟看,也盯着屋顶上的瓦看。小青瓦大陶瓦琉璃瓦,新的旧的,黑红斑驳。一层一层,排蓑衣,布鳞片。

图/辛里

隔壁各家的后院风景都不同。比如东边那家两棵好高大的山茶树正在开花,鸡窝搭在树下,不晓得会不会有哪只鸡抬头赏花。西边那家的菜园理得好,快八十岁的老太太撒完菜种,端来饭喂野猫。

听得高处哗哗哗一阵,翻起树浪,浩大推进,起风了。总恍惚风是从山上来从树巅来,吹了好一会,才吹到人的脸上。

春雨里,瓦片是房子撑的伞,纸折的伞。屋檐成线,叮叮咚咚,平平仄仄。

清晨,山中常起薄雾,润得心肺清明。一种长尾的大鸟,雾散了也就走了。

图/辛里

立春后下了一场小雪。雪夜分外静,耳朵也最灵敏。大伯一个人在他家偏屋里,一遍遍唱那首九十年代的《流浪歌》。前年送走奶奶后,他开始放声唱它,给自己听: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

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

冬天的风啊夹着雪花,把我的泪吹下。

走啊走啊走啊走啊,走过了多少年华。

春天的小草正在发芽,又是一个春夏。

唱了半个月,他便启程去打工,让我帮他买了火车票。不知在江苏工地上,他是否还会唱起这首歌。

图/辛里

风雪霜雨晴,山色与人家,错综交织,年年岁岁,早已一体。

天色渐晚,山模糊幽静。山下,窗里开始点灯,一两只蝙蝠在半空中飞,一圈又一圈。

山还在看我。秋千如钟摆,一下一下,沉入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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