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陵
李商隐
汉家天马出蒲梢,苜蓿榴花遍近郊。
内苑只知含凤觜,属车无复插鸡翘。
玉桃偷得怜方朔,金屋修成贮阿娇。
谁料苏卿老归国,茂陵松柏雨萧萧。
【注解】
1. 茂陵:陵墓名。汉武帝刘彻的陵墓。在今陕西省兴平县东北。
2. 天马:骏马的美称。《史记·大宛列传》:“初天子发书《易》,云‘神马当从西北来’。得乌孙马好,名曰‘天马’。及得大宛汗血马,益壮,更名乌孙,马曰‘西极’,名大宛马曰‘天马’云。”
3. 蒲梢:古代骏马名。《史记·乐书》:“后伐 大宛 ,得千里马,马名蒲梢。”裴骃集解引应劭曰:“大宛旧有天马种,蹋石汗血,汗从前肩膊出如血,号一日千里。”
4. 苜蓿:豆科植物,原产新疆一带,因大宛马嗜食,汉武帝遣使采其种子遍植于离宫旁。
5. 榴花:石榴花。元刘诜之二:“槐影横阶午簟凉,榴花满地风帘静。”
6. 近郊:泛指城市周围地区。晋郗昙:“端坐兴远想,薄言游近郊。”
7. 内苑:皇宫内的庭园。亦指皇宫之内。《晋书·吕光载记》:“立妻石氏为王妃,子绍为世子。宴其群臣于内苑新堂。”
8. 凤觜:即凤嘴:胶泥的名称。传说煮凤嘴、麟角作胶泥,可粘合弓弩刀剑的断裂处。一次武帝射猎,弓弦折断,西域国王使者用口濡湿胶泥,粘合断弦。
9. 属车:帝王出行时的侍从车。秦汉以来,皇帝大驾属车八十一乘,法驾属车三十六乘,分左中右三列行进。《汉书·贾捐之传》:“鸾旗在前,属车在后。”
10. 鸡翘:鸾旗。帝王仪仗之一。《后汉书·舆服志上》:“鸾旗者,编羽旄,列系幢旁。民或谓之鸡翘,非也。”
11. 玉桃:《太平御览》卷三百七十八〈人事部十九·短绝域人〉:《汉武故事》:“东郡送一短人,长七寸,衣冠具足。上疑其山精,常令在案上行,召东方朔问。朔至,呼短人曰:‘巨灵,汝何忽叛来,阿母还未?’”短人不对,因指朔谓上曰:“王母种桃,三千年一作子,此儿不良,已三过偷之矣,遂失王母意,故被谪来此。”上大惊,始知朔非世中人。短人谓上曰:“王母使臣来,陛下求道之法:唯有清净,不宜躁扰。复五年,与帝会。”言终不见。
12. 方朔:东方朔。
13. 阿娇:汉武帝陈皇后的小名。传武帝年幼时曾说,如得阿娇为妻,将筑金屋以藏之。
14. 苏卿:苏武,字子卿,武帝时出使匈奴,被扣留十九年,回国时武帝已死。
简译:
此诗是大中十年(856),李商隐结束各处幕府飘泊,晚年梓幕罢归,返京经茂陵时所作。
汉武帝征讨大宛,得到了名为“蒲梢”的千里马;又派张骞出使西域,带回了石榴花和苜蓿,种在长安城的近郊。
他喜欢游猎,弓箭断了就用宫人随身携带的凤嘴胶粘上;也喜欢微服出游,车马从来不用皇家仪仗。
他迷恋于像偷取仙桃的方朔那样的术士,而且金屋藏娇沉溺于女色。
老而归国的苏武哪里会料得到,等他回来所见的,只有茂陵那郁郁的松柏和潇潇风雨了。
脉络浅析:
这是一首借写汉武帝之旧事,映射前朝唐武宗皇帝,暗中感慨其漂泊流离之身世也。
首联写汉武帝的功绩,汉武帝不仅征讨大宛得到了千里马蒲梢,而且派张骞出使西域带回了苜蓿榴花,使用了递进关系流水句。双关了前朝唐武宗皇帝抗击回鹘,迎接太和公主归国,又诛杀了昭义叛将刘稹,名动朝野之事。
颔联写汉武帝爱好打猎和出游,使用了衬托的修辞手法。上句不是直接说汉武帝多么喜欢打猎,而是说他弓箭断了,用凤嘴胶粘上继续打猎。下句也不是直接说他多爱出游,而是说他出游从来不用皇家仪仗,因为那样出游方便。双关了前朝唐武宗皇帝迷恋游猎的事实。
颈联写汉武帝迷恋仙道和贪恋美色,使用了两个典故。一是“东方朔偷桃”,二是“金屋藏娇”。“怜”字和“贮”字为传神之笔。双关了前朝唐武宗皇帝宠信道士赵归真,宠嬖王才人等宫嫔的事实。
尾联以“苏武”比自己,写自己漂泊半世,老而归来,却是唐武宗已经离世,只剩下茂陵那郁郁的松柏和潇潇风雨了。唐武宗会昌五年(846)十月,李商隐正好守母丧三年后,复京职秘书省“正字”官;此时虽然“牛李党争”仍在继续,而所谓“李党”首领李德裕仍为宰相,先后辅佐武宗抗击回鹘侵扰,平定昭义叛乱,建立了一定的武功;但武宗喜好游猎,宠幸宫嫔,迷信神仙,服食方药,终于三十三岁早亡,这让对武宗寄有希望的李商隐情何以堪呢。
整首诗使用了递进关系流水句句法,以及衬托、双关和典故的修辞手法,借言汉武帝之功过,映射前朝皇帝唐武宗之事实,婉转地表达了自己仕途不顺,半世漂泊,老而无功之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