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书店邂逅言情小说 红烧肉还是糖醋鱼

初二的班会课上,老师让我们讨论对鲁迅作品的看法,她那时埋头看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对老师的话充耳不闻。常常大家在背文言文,或者是跟着老师读诗歌的时候,她总把其他的书藏在语文书后面,看得津津有味,她的青春在这一本本书籍里发酵,对性爱早早有了认识,对爱情早早有了疑惑,对人性尚是一知半解。那堂课上,汤圆掉过头问小鱼:“你最讨厌什么人?”小鱼头也没抬,回了他一句:“伪人。”汤圆顿时惊呼:“你竟然讨厌伟人,你这离经叛道的李同学。”听到汤圆把自己比作“李贽”小鱼就知道他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可转念想想,伪人不定是伟人,伟人却大多掺杂“伪”的成分,倒也有几分道理。当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巡逻,书鱼不得不抱起鲁迅的一本《朝花夕拾》来看,佯装认真品读的样子以告诉老师我并没有开小差。事实上,在小学时,因为鲁迅的鼎鼎大名,她早早开始去图书馆翻阅鲁迅的文集,她到现在都记得看的一篇《药》,当时青天白日下,她看得满头大汗,是被吓的。再后来他去上网查资料知道鲁迅在新文化中口诛笔伐,她更加佩服敬仰他。这样的敬仰直到初一便戛然而止,那时在一次班会课上,历史老师介绍到民国十位杰出女性时,提到了“朱安”,因而知道了朱安是鲁迅的妻子,面对崇拜者的妻子,小鱼兴趣倍增,放学后,赶忙回家查阅电脑才知道鲁迅抛弃了朱安,和许广平暗通款曲,甚至有了孩子,朱安知道后不胜悲凉:“即使大先生不喜欢我,我像蜗牛一样慢慢地爬,总会爬上去,可是连这个机会也没有了,我只好侍奉娘娘。”小鱼在同情朱安悲情一生的同时却厌恶上了鲁迅,在她这个年纪里的孩子,情感简单凌厉,不是喜欢就是讨厌。然而,不得不说,在新文化时期,有多少所谓文人墨士打着新思想的幌子抛妻糟糠之妻,另结新好,以诗人的名义、以爱的名义去冠冕堂皇,以正他不负责任的歪名。同学们陆陆续续往家抱书了,一摞一摞的,分了好几趟,搬书的时候总希望一次性能把书搬完,嘴上虽然骂骂叨叨:“妈的,这破书怎么这么重?”可当所有书搬空的时候,教室里空空荡荡,冷清异常。终于,战场上杀敌的日子到了,今天是考前最后一天,晚自习是语文。老师争分夺秒地帮她们讲习题,如同每次的月考之前那样泰然自若,可同学们却心急如焚,期待这熬人的时刻快点过去,又希望时间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初中的校园就要抹去他们的身影了吗?座位上,他们只是干巴巴地望着老师,她应该读得懂同学们眼神中的乞盼,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同学们,也不说。时间在即将放学的那几分钟里走得掷地有声,教室里安静地似乎都能听到秒针的晃动,以及他们每个人心脏跳动的声音。白鸽在练习本上为最后一个晚自习作着倒计时,而小鱼,在一旁愣愣地看着书本,书上的字已经进不到她的脑袋里去了,她虽然眼睛看着书,眼前却是空白一片,她要想的太多了,她该什么都不去想。铃声响起,那些幻想着还有时间的同学们的希望也瞬间破灭,没有时间了。考不上高中就念中专。也不记得这句话是老师?是家长?是邻居?是同学?还是路人说的。这一刻,内心应该是三年中最忐忑的一次。语文老师在离开教室前终于放下课本,说了一句题外话:“愿大家中考取得佳绩。”然后,走得潇洒,留下一阵清风。然后,教室里又陷入寂静,不记得那晚是谁第一个站起来,又是谁第一个离开教室。小鱼仅仅记得那一晚她和白鸽在同学们走光了,他们俩都还没收拾书包。白鸽走到她座位前她毫无反应:“书鱼,想好高中填哪一家了吗?”书鱼回过神来:“第一志愿溪高,第二志愿就是外国语了。你呢?”“我第一志愿也是溪高,第二志愿还没想好,和你填一样的吧。”白鸽微笑着说。“你怎么还没走?明天就考试了。”书鱼问。“我看你还没走。”白鸽依然笑着。白鸽,真希望和你考一个高中啊。小鱼心里默默地想着。于千千万万人而言,明天中考是一件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对于明天中考的同学却像是人生最重要的抉择。小升初的时候,我们还是不会怀念的年纪,可到此时,我们会不舍,所以会徘徊。“回去就不要看书了,早点休息。”这是书鱼在中考的三天里一直想起的话。白鸽的话。今天是熟悉考场的日子,校车在校门口等候,载着一车车的学生去往考地。书鱼和同学们一直站在金鱼池旁排队,等待老师告知他们登上校车的准确时间,白鸽慢条斯理地从校门口走进来。穿着靛蓝的格子衬衫,清爽的牛仔裤,手里拿着一瓶王力宏代言的矿泉水,嘴角微微上扬,笑容一如今天的天空一样纯净。下了校车,书鱼跟在队伍里和同学们来到考试区,他们被分配在不同的考场里。白鸽的考场是82号,上了三楼就能看到。找到考场后,白鸽便去帮小鱼一起找考场,书鱼的考场是96号,按理应该在四楼,可是他怎么也找不到,转了几圈,终于被白鸽找到,不知为什么这间考场会在三楼的最后一间教室里。白鸽走在前面一一对着考场里的号码牌,顿住脚,回头憨态可掬地朝书鱼笑笑:“你的考场离我的很近诶。”书鱼不由脸颊微微发热,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地惊奇:“你的脸怎么红了?”她摸摸自己发烫的双颊,抬头迎上他清澈的目光,却再一次囧地低头:“天太热了,热红的……热红的。”到最后,话都说不顺畅,拳头也不知什么时候在后背攥紧。今天终于迎来了第一门科目的考试,他们坐在却在教室里安静地看着书。前面的三天书鱼都魂不附体,无比烦躁。这临近考试的几个小时里,心又平静下来。白鸽是最后一个进入班级的学生,他只带了一本练习本,一个透明笔袋,坐下来后并没有复习要考试的内容,却是在练字。白鸽的字体算是他的痛脚,不管他怎么练,字体都像小学生,写得快了点字就只能他自己认得了,将字写得又快又好对他来说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来到考场,小鱼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课桌上刻着“勿忘初心。”勿忘初心,勿忘初心……书鱼在心里反复念叨。历史是最后一门要考的科目,走出考场,心中也似脱了一层束缚的枷锁。中考的日子毫无痕迹地划过时光之河。他们跟着校车回到自己的学校。白鸽主动约书鱼放学一起回家,在岔道口即将分开的时候,书鱼正要和白鸽说再见,白鸽仍坚持继续和她一起前行。“现在还早,我们去书店逛逛吧,我很久没有看课外书了。”白鸽提议道。 小鱼看看手表:“嗯。” 他们坐上公交车来到长江路的新华书店。在书架前挑选各自喜爱的书,一本本地寻找,翻开一张张书页,有各种字体和文体。当然,还有飘荡在空气中灰尘和墨水香味的混合,以及门口车水马龙和书店内翻动纸张声音的混合,书鱼竟对于这样平凡的场景有些言情小说里的错觉。摇摇脑袋。趁着拐进另一个书架的机会,她偷偷瞄了他几眼,白鸽已经挑好了好几本书,每一本,都有浓厚的色彩。书鱼开始心无旁骛地挑选自己想看的书籍,她最近看了《大国崛起》的一系列视频,对华盛顿很是迷恋,因此在书店里搜索着关于他的一些历史传记,而白鸽似乎对百科全书更有兴趣,选了一张橘色格子的桌子他们面对面坐下来阅读,读到认为有用的地方便用笔记到本子上,多巧,我们都有随身带笔记本的习惯。不由,抬头相视一笑,她便看到他的脸渐渐露出酡红的色彩。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信号呢?离开书店时,霓虹灯已经挂满了梁溪的这座小城,夹竹桃上悬挂的流彩映衬下,书鱼看不清白鸽的脸庞,黑夜没有给她一双洞彻的眼睛,而他的眼睛也被四百度的眼镜片模糊了,至少是模糊了童年里一些傻呆呆的东西。白鸽高高瘦瘦的身影让小鱼不知怎么想起了“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这样的诗句。一路上他们走的静悄悄的,白鸽不时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也或许什么都不看,就只是个动作。书鱼一直望着他,并不是那种深情凝望,她想从她身上看出一些东西,她并不能摸清楚白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她也是第一次想去了解一个人。然而,路上的门店内时常传出一些有人的食物香味,她心神荡漾,渐渐游离今晚家里的餐桌上摆着的会是红烧肉还是糖醋鱼。他们在车站等候了五六分钟,209路的公交车像吃了胡萝卜的兔子,心满意足地蹦蹦跳跳在马路上,当然,只有书鱼坐在上面它才会这样跳跃。这几天考试,她和白鸽中午都紧张的没有午休,如今考完试,神经松懈,在晃晃悠悠的颠簸中,竟都疲惫得睡着,再次醒来,车已经开过了站。白鸽匆匆把小鱼喊醒,她揉着酸涩的眼睛抬头望望他,他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表情:“坐过站了。”小鱼“噌”地站起来。慌慌张张地下了车,面对这样的一副情景不由咂舌:在这条宽阔无人烟的路上,只有路灯在呼吸着,吐出橘黄色的泡泡,一点一点延伸柏油马路的长度。冒冒失失的飞蛾永远一副醉汉的模样没头没脑地冲撞。马路两旁的夹竹桃簌簌作响,路灯再透不过它缜密的头绪,伴着乌鸦沙哑的阵阵唏嘘又或者是猫头鹰。他们静静地在路上走着,静得连脚步都小心翼翼。书鱼想如果她再靠他近点,可以听到他脉搏跳动的声音,这样的安静使她感到恐惧。书鱼试图用语言交流来缓解:“你这次一定会考得很好。”他点点头,又猛然抬头:“你能考上溪高吗?一定要考上啊。”书鱼抬头望着他,神情严肃不像是取笑,点点头:“恩,一定的。”他故作轻松蹦了蹦脚,他的板鞋就和路面吧嗒嗒地说了几句话,大概的音调是:“我知道、我知道。”小鱼的嘴里像是长了弹性十足的弹簧,迫不及待地弹出了几个字:“我也知道。”白鸽双手插在裤袋里,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小鱼把衣襟拆了打上蝴蝶结,打上了又拆,像是两片荧光的蓝色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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