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亏欠一个男人。
22年时间过去了，亏欠都该化为腐朽，可它隐隐还在，在我心的褶皱里。
偶尔它出来提醒我，我亏欠他，我做错了，我应该说出来的。
不过我们山长水远，没有任何交集，没有任何联系。我在远方，没有任何人跟我提起他，他好像不存在，除了在我心里。
可是昨晚，我被拉进了一个村里的群。
群里有400多人，我猜他肯定在里面，搜索他名字，果然看到了。
我点开他头像，还和以前差不多，可眉毛没以前浓了，眼廉有点下拉，唇角边有了纹路。
往事扑面而来，我又想起了过往，想起了他。
01.
他10岁时，父母因病相继去世。
他跟着爷爷奶奶，还有一个姐姐，风里雨里粗糙地长大。读完初中，他就辍学了。
他姐姐嫁了村里人，结婚后，他们搬来了县城生活，他也出来县城，跟着他姐夫一起卖猪肉。
他勤劳耐苦，对钱也省俭，光卖2年猪肉就存下了10多万。
这时，他做了一个让人不能理解的决定，说是要完成梦想，去河南学功夫。
邻里人笑他傻。
他学了三年功夫，又回到县城里来，住在他姐夫家，进了工厂上班。
那时，他是小县城里的风云人物，八卦里总有他。
谈得最热烈的一件事情，据说他谈了一个女朋友，让对方大了肚子，他抛弃了人家。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也不知道是否属实，也没问过他。
九十年代末，没有父母的青年，处境是很尴尬的。特别他没房，就乡下几间破瓦屋。
乡下的村民，都搬到县城里来。
他好像不知道自身劣势，没父没母，还没钱，能娶老婆，属于意外了。
可他还不要人家。
02.
不久，他搬到我家对面，听说他姐夫不守夫道，他说了他姐夫。彼此间疙疙瘩瘩的，他过得不舒服就搬了出来。
第一次遇见他，我正骑车去上学，他带着几个徒弟跑步迎面而来。
他对着我笑，笑得很阳光。第一个感觉，他跟我们周边垂头丧气的人，很不一样。
我在日记里，为他写下一句话:“阳光小子。”不过，也无从认证了，后来发生的事情，导致日记我烧毁了，信件我也撕了。
这是后话。
那时，我读高三。可我有点悠哉悠哉的，不像同学们一样拼命。
我妈放话出来，考上大学，也不会让我去读的。可能同为女人，她对我有一些无来由的恨意。
那一年，我爸骑摩托撞到一个孩子，赔了很多钱，家里连过年买猪肉的钱都没了。
我小弟也高一，不可能跟他争读书的，可我妈不懂婉转点，杀人当面就来一刀!
我放弃了自己。
高三毕业舞会，在酒店举行，要穿裙子。
我没有裙子，借了同学一条红色连衣裙。我知道自己是漂亮的。
他在对面阳台看我，我感觉到了，可假装不知道。
第二天，他的外甥女拿一封信给我。
是他写的，信里具体内容，我不记得了，不记得他到底写了什么。
后来，他约我回老家水库玩。
我跟我同学，他和他徒弟-----一个工商局上班的，我们四个人一起去了。
要从船里爬上一个岩石时，他要稳住船，就对他徒弟说:“你替我拉一下她。”
我听了别扭，不觉得自己是谁的，可隐隐又有点小甜蜜。
在水库里，大家一起照了相。他送了一张他的相片给我。
第二次他约我出去，是跟着他外甥女一起，三个人在公园走了一圈，吃了一顿砂锅粥。
被我妈知道了。
03.
我妈知道了，就全村、全县、全市都知道了。
这后来发生的事，我是过了很多年，才能面对它。怎么世上有这样子的妈呢？
写过多次，这里不再提起。
他哭了，他当着看热闹的人，坐在马路边的石堆上抱头痛哭。过了很久，被他姐姐拖着劝着弄进了屋。
他看我挨耳光，爆发出来的哭声，可能哭着哭着想到自身命运，终于不可抑制了。
邻里都说他傻。
后来，他一个人回到了乡下，养鸡、钓鱼，过着放逐的生活。
那几年，他被说成了神经病。
过了8年。
他才结婚，结婚的女子，追求他整整9年。
她特立独行，跟他性格相像。她父母反对，赶她出家门，她还是对他不离不弃，等他释怀，等他接受她。
我在那一记耳光不久，离开了家。我们失去了联系。
我是不爱他的。
可他的哭泣，他退回乡下，还有过了八年不结婚，好像是因为我。
浅浅相见，浅浅联系，就那么几次，能有如此深感情吗？
我不得而知。
我对他的亏欠，一半是我妈嘴巴，当面背面都说了很多伤害他的话。
另一半是我没说出不爱他。他的难过，他选择在乡下生活。我本该说，我不爱你，你不必为我如此。
可我没有。
说来是我不够自我。选择了默默离开，活得混混屯屯。
他则性格刚烈，敢爱敢恨，敢出丑，敢与世人不同，一直保持真实自我。
所以，他不是水里的池鱼。
后来，他在房地产最好的时候，投身了进去，成了一方富豪。
我们再也没联系过。
04.
我离家半年后，看到我房里的箱子，被换了一把大锁。
大锁是耻辱，我盯着它发呆，再也不碰这箱子。
箱子很小，可它以前却存着我最重要的东西，钱，日记，信件，相片。
当时我离开时，只带了一张他相片，信件、日记通通撕毁。
我将他的照片，偷偷藏在身上衣服里，离开了家乡。
现在，他的照片已泛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