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武汉—夏—高汤、夜奔、隐翅虫

武汉的夏,那可真是吓,吓死你。

非洲人爸爸踢毽子——黑老子一大跳!(“黑”和“吓”在武汉话里都发“he”。武汉人表示惊讶或轻视,都会说“你he老子!”,表示“你吓到我了!”或“就你还能吓到我?”)

中国四大火炉版本之一:武汉、南昌、南京、重庆。除了南昌,其他几个夏天我都见识过,要我说魁首还得算是武汉。

有个形容词叫“刺骨的寒风”,武汉的夏就是刺骨和刺肤的,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无数隐形的纳米级的毒针,慷慨地刺向你暴露的每一寸皮肤。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变紫,变黑,变成“黑老子”。

厂子里发的工作服,不分冬装夏装,都是那么厚。厚的好,遮挡紫外线。当然紫外线是挡不住的,所以女工都会打阳伞,但我们年轻后生是嫌麻烦的,那就晒黑呗。但是武汉的女人偏偏晒不黑,不管打不打阳伞,个个都皮白柔嫩水灵水灵的,用武汉话说,真是“搞邪了”。

如果仅仅是日头毒辣,那也算不上魁首,尤其现在气候变化,华夏遍地皆毒日。

武汉动物园的大熊猫在消夏

酷热算基础题,闷热才算提高题。

“闷热”这个词,我小学二年级就学到了,但从来不解其意,一直理解为:因为很热,大人不让出门,呆在家里很闷。

直到领略到武汉的夏,给了我标准的词语解释。

武汉的夏,相对湿度达到80%甚至90%。这意味着,你身上的汗,根本就TM出不来!就算它实在憋满了憋不住了,也只能在汗腺周围溜达,挥发不出去。

丰富的盐分、矿物质,和皮脂腺分泌物搅和在一起,在毒日下用汗水勾个芡,那家伙!就跟全身抹了一层糨糊一样啊。这要是全部刮下来,兑点白开水洒点葱花就是高汤啊。

女工们惨点,只能靠办公室的空调庇护。但回了宿舍就苦了,吊扇也没用,越扇越黏糊。这时候性别优势就出来了,我们后生可以去水房冲凉。如果是休息日的话,我一天得冲凉一二十次,基本上半个小时冲一次。就是那种莲蓬头都没有的大水管子,豪爽地冲下来一条大水柱。冲得多了,我还发明了一套“水柱钢管舞”,围着它载歌载舞。

活在这种又酷又闷的热里头,睡觉是不可能睡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睡的,只有半夜出去乘凉瞎溜达,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招待所的楼下有铁门,招待所院子的门口也有一道铁门。翻过两道铁门,稍微清凉的夏夜就呈现在面前了。

不必说宽阔的厂区大道,高大的梧桐树,明灭的路灯;也不必说眠蝉在树叶里短吟,黑黢黢的喜鹊忽然从梧桐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厂门口家属区周围的夜宵一带,就有无限趣味。

锅仔,不是“紫”,是“宰”

武汉话里有个字眼叫“过”。过早,就是吃早饭;过夏,就是度过夏天的种种手段;过夜,就是吃夜宵。任你半夜几时过来,总有一款饮食和娱乐适合你。

扎啤是我唯一喜欢的,其他吃的玩的我都没兴趣。就叫来胖胖的一大杯冰镇扎啤,且饮且发呆。饮到三胖杯,老板送过来一碟花生米:吃点东西吧。我问:要钱吗老板?老板一挥手。

饮到位了,凉快了,痛快了,还是不愿意回去睡觉,这种鬼环境里这辈子都不可能睡的。那就继续溜达去。

于是沿着武汉市武昌区武珞路,走过湖北师范大学,走过武汉大学,来到珞珈山,徒步十几站路后来到东湖边,坐在铁椅上,吹着夜风看着湖色,临走大喝一声,拔起铁椅,扔到湖中。

于是沿着武汉市武昌区武珞路的另一个方向,走过洪山烈士墓,走过武昌火车站,来到区政府广场,搬起一盆“庆祝五·一”的野菊花,回来养在窗台上赏玩。

于是沿着黑魆魆的不知道哪一段铁路,走过黑魆魆的不知道几段路程,来到武汉长江大桥的铁路段入口,被一个武警战士用冲锋枪指着:站住!干什么的!蹲下!抱头!

凭着身上的武锅集团工作服,和一张稚嫩的纯洁的脸蛋,和一段临时创意的爱情小故事,武警战士最后还是放我归来了。

天没亮,还得睡。卷起一张凉席,登上宿舍楼顶,在坑坑洼洼的隔热层上睡下,借着一点晚风,还真睡着了。

如果酷热是基础题,闷热是提分题,那么最后还有一道压轴拉分的奥数题:隐翅虫。

皮肤上落到这种虫子,只能吹不能抹

如果没你听说过经历过这种小昆虫,那么恭喜你。

那天早上在楼顶被太阳晒醒后,觉得脸上辣辣的,以为是晒伤了。镜子里一看,从左到右,越过鼻梁,横跨整个脸蛋,有一条红色的印记,印记上遍布着小脓疱。

这条好比林教头的“金印”,在我脸上滞留了个把月才消去。难看是次要的,重点是火辣辣的疼。从那以后,再热我也不到楼顶上去睡了,只敢呆在宿舍的凉席上烙饼,翻来覆去地烙一张包熟的千层饼。

因为这只隐翅虫,让我彻底恐惧了武汉的夏。武汉在我心里有许多的好,也有一些坏,这些坏里最坏的就是这只虫子,我想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去武汉生活了,尤其是在武汉的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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