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之夏若何 【原创】
幸和不幸是很主观的事情,有的人,别人看着是生在蜜罐里,他却觉得自己倒霉透顶;有的人别人觉得他可怜,他却不以为然。
有些不幸却是客观的,实实在在的,任谁都不能说个不字。我常想幸与不幸是不是早已注定,注定了会在某个时刻发生,挡都挡不住。
1
父亲的不幸,在他对这个世界还一无所知的时候就发生了。那时候他还不记事,奶奶就因病去世。他那么小,小得没有关于母亲的任何记忆。在最需要母亲关怀的时候,围绕他的是饥饿,寒冷,孤单。
稍微大一点后,当他看到周围的小朋友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撒娇,羡慕地站在一边瞧着。在母亲的怀抱里是什么感觉呢,他使劲儿地回忆着,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急得哭了起来。没有人知道这个脏兮兮的孩子为什么哭,也没人真正关心,这难听的哭声只让人觉得厌烦。
父亲有个哥哥,我的大伯,比父亲大不了几岁。奶奶去世后,爷爷独自拉扯尚年幼的俩娃,日子更难了。
炕上堆着几床破被褥,黢黑的灶台上,有一口大黑锅,窗台边立着一个没了门的柜子,这几乎是全部的家当。
人在穷的时候是没有亲戚的,早些年父亲经常这么说。自打奶奶去世后,什么姑姑阿姨的,就不再来往。
父亲说最穷的时候,爷爷只能领着他们去讨饭。当他们路过亲戚家门口,亲戚们会利索地跑回家,插上大门,冷漠得不如个陌生人。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老百姓日子最苦的时候,谁家都不是很富裕,那些亲戚是怕被父亲他们黏上吧,所以从一开始便不施舍一点同情,这样你就没了想望。
让父亲最感念的是他的哑巴舅舅。哑巴舅舅的日子过得也好不到哪去,偶尔会来看望父亲他们,有时带几个土豆,有时带一些棒子面,有时候什么都不带。
不管怎么样,父亲他们都是开心的。哑巴舅舅的照顾,可能是在当时他们能感受到人世唯一的温暖,煤油灯般的光落进心底,温润着那凄冷的角落。
那些年父亲经常提起哑巴舅爷,小时候我也曾见过几次。他个子不高,永远穿着黑色的褂子和长裤,脚上是军绿色的解放鞋。跟人说话隔着些距离,从不靠近。他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同时用手比划着,可我们什么也听不懂。只有父亲能明白,不断地回应着他,说对了他就笑着点点头,笑中藏着份羞涩。
这时候父亲能够靠自己的双手挣钱过日子了,生活不再那么拮据。父亲的哑巴舅舅却老了,没有什么好东西再带给他们。
我记得每次父亲都会买上一些东西让舅爷带走,报答当年的恩情。我和哥哥眼巴巴的看着,那是连我们也吃不上的东西。
父亲一直叫他哑巴舅舅,我们延续着父亲的称呼,一直叫他哑巴舅爷。这称呼没有一点歧视、看不起,它饱含着一份感情,只要这样叫着就让人感觉到亲切。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都能想到,曾经有位善良的老人,尽管自己是个哑巴,过得不好,还能想到几个缺吃少穿的外甥。
人最大的善良莫过于此吧,尽管自己过得不如意,还能看到他人的困苦,并施以援手。这样看来,父亲他们亦是幸运的,有哑巴舅舅的关心,日子似乎都没那么难了。
父亲不说,我便不会知道,我不说,你也不会想到,哑巴舅舅并不是父亲的亲舅舅,而是一位远房表舅。
2
成年后的父亲,173的个子,体重100斤上下。生活好了以后也从未胖过,衣服不分款式,一直都是最小号。
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父亲总是板着那黝黑的脸,一副严峻,冰冷的表情,仿佛在生着谁的气似的,对我和哥哥也从不亲近。
我很害怕母亲不在家,如果母亲去了姥爷家,哥哥出去玩,只有我和父亲在家,会让我十分不安,这种不安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
我在家里看着电视,父亲从外面回来,不说话,直接躺在炕上,我小心翼翼地往炕沿边上挪一挪,空气在这一刻凝固,我再不敢动弹,总觉得后背被一双凌厉地眼睛盯着。
不知过了多久,有可能是十分钟,也有可能是半个小时,对于我来说都是漫长的。终于鼓起勇气悄悄地回头看一眼,父亲闭着眼睛,还是那副严峻的表情,似乎睡着了。我很想走开,出去透透气,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关掉电视,害怕任何的举动惹恼了他。我觉得惹父亲生气,是天底下最恐怖的事情了。
母亲在家就好了,气氛总是那么融洽,我和哥哥可以随意玩闹。有时候闹腾得厉害了,母亲说我们不听,她就会向父亲喊:“你管不管?”父亲黑着脸,压着低沉的声音:“还有完没完?”只消这一句话我和哥哥立刻就安静下来了,跟猫似的。过一会看父亲不再关注我们,再悄悄地溜出去玩。
我总是盼望着亲戚能来家里做客,这时父亲会露出少有的笑容,说话的声音都是温和的。如果有客人留下来吃饭就更好了,父亲会陪客人喝几杯,喝了酒的父亲脸红红的,话也多了起来,乐呵呵地说东道西。这时候他们吃喝得差不多了,我就能和哥哥坐在边上,捡几粒花生米吃,酥脆咸香,那味道是小时候最美妙的滋味之一。
我记忆中来自父亲的温暖,是有一次生病。现在已经记不得是感冒还是肚子疼了,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天父亲心情不错,他笑着说:“来,到我这儿来,我抱抱你就好了!”
父亲盘腿坐在炕上,我紧张又兴奋地坐在他腿上,脑袋轻轻地靠着一侧的肩膀。他的胳膊那么长,完全把我搂在了怀里。原来父亲的怀抱与母亲的如此不同,母亲的怀抱让我觉得温暖,而父亲宽厚的肩膀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我觉得踏实、安全。如父亲所说,我真的感觉自己的病好了,不再难受。
有一件事情悄无声息地改变了,我不再那么惧怕父亲。只有我俩在家时,不会再紧张、拘谨。我想父亲一定是爱我们的,以前那么害怕他,一定是我把什么搞错了。
3
现在父亲70来岁了,性格柔和了许多,跟我们说话时总是面带微笑,我都开始觉得他变得慈祥了。父亲的体重还是老样子,依然那么瘦。只是岁月留在他脸上的皱纹,让那细长的脸看起来更加的瘦削了。
小时候总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老是阴沉着脸,不像别人的父亲那样疼爱自己的孩子。等长大了,陆续知道了父亲的经历,才渐渐理解他。
父亲小时候吃了太多苦,遭了太多罪。爷爷只能尽力找些吃食,不让他们饿死,至于温情,估计只有他尚在襁褓之时,于母亲的怀里才感受过吧!所以有了家庭的父亲不会表达感情,总是冷冰冰,硬邦邦的,让人无法亲近。
现在我经常看着父亲已渐衰老的身影出神,想象着他小时候的样子。多么希望,时光可以把我送回到父亲小时候。我要去抱抱那个可怜的孩子,擦干他脸上的泪水,告诉他,母亲的怀抱是温暖的,他拥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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