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生如夏花"的贵英

一个小时后总是挨打,被虐待着长大了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从心理学上来说,这种人长大了通常会有两种模子,一个是补偿,一个是认同。补偿,就是长成与施暴者完全相反的另一个人;认同,就是长成跟施暴者一样的人。

《隐入尘烟》中,贵英就是在家人虐待中长大的。她的脊柱侧弯,尿失禁,就是虐待的后果。有一天,当她跟有铁在一起谈心时,她把哥嫂打她,让她躺了半个月,下不了炕的事儿,当做一个故事来说时,可见,她把这些苦难已经隔离在自己的身外。在跟有铁组成了家庭时,她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来爱这个男人,爱这个家,包容这个世界。

我用"生如夏花"这四个字来形容贵英,是有犹豫的。

贵英跟有铁的婚后生活,谈不上美好。被撵着搬了两次家,天气太热,睡在房顶上纳凉;舍不得吃自己鸡下的一个鸡蛋等等。但是贵英不觉苦。在有铁身边,她获得了一个女人应得的尊重和爱。


我觉得结婚后的贵英,才是她作为女人生命真正的开始。

一个男人把女人捧在手心上是什么感觉?就是你是他的世界。贵英为有铁推开了一扇门,让他的生活从此有了盼头。有铁给了贵英一个家,让贵英哪怕有残疾,也能像一个真正的女人一样,被尊重,被爱。

贵英说她把脚印种在地里时,这种温馨的时刻,是在她之前的生活中,从来不敢想象的浪漫。


有铁在水沟里抓了一条鱼,喊贵英去捡树枝回来烤,他把烤好的鱼,喂给贵英吃时,感觉他们俩就是全世界。

他们俩在收麦子时。一捆一捆的麦子往驴车上架。全剧唯一一次,有铁朝贵英发火,就在这。贵英因为力气小,用树杈叉麦捆往驴车上送,却因为力气小,两次都把自己绊倒了。急得不行的有铁,搡了她一下, 骂了她一句。但很快就用他特有的方式哄好了贵英。


有铁说,他在麦垛中间做了个窝窝,他把贵英抱上了驴车,让她坐在窝窝里。看到这,感觉是一朵烟花绽放在天空,绚烂而美好。


贵英在有铁的心里,就是一朵花,一朵疼他,爱他的花。

我是从字面的意思,用"生如夏花"来形容贵英,而犹豫的。如果说,她在有铁跟前是什么花,我觉得是比夏花更绚烂。

就是因为生如夏花,贵英的生命几乎是戛然而止的。

有铁唯一一次一个人去地里收苞米,回来就阴阳两隔。那个为他绽放的女人,在她说,她没有想到她这一辈子还有自己的家。在有铁畅想着,今年的庄稼收成后,还有余钱带她去城里瞧病时,她的生命仿佛达到了顶峰,然后迅速地凋落。


我就是在这里开始流泪的。

他们俩组成了一个世界,一个在别人看来多么不堪的世界,于他们来说却是富足,安全,温馨的世界。有了这个世界,所有外在的不公平,尔虞我诈,于他们来说,都不是事。如果能算作事的话,就是你是我的事,我是你的事。


有铁的事没有了,他这一生的牵挂都没有了。于是,他关上了贵英为他打开的那扇窗,也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当推土机轰隆隆地开过来,将有铁与贵英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痕迹也抹去时,仿佛有一个石块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心里。

一个叫贵英的女人曾经在这世界来过,只有一个叫有铁的男人记住了她。


2022年9月14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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