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曰:
刘义隆这封家书,司马光特意把它写进历史,曾国藩也把他抄录在自己的笔记里。这封信体现了刘义隆的修养,也让我们了解,他为什么能创造“元嘉之治”,缔造刘宋的极盛时期。信中提到的几个问题,我们再学习一下:
[if !supportLists]第一, [endif]说刘义恭的性格:“汝性褊急,志之所滞,其欲必行。”这是一种典型性格,就是犟,只要是他想干的事,他就非干不可,不可被说服,你越说,他越不服,你说那样干会吃亏,会闯祸,他也差不多听懂了,但他更要试一试,其欲必行,看看到底能吃多大亏,闯多大祸。
这种性格,往往搭配着还有另一面,就是“意所不存,从物回改。”什么意思呢,就是突发奇想,本来没那个想法的,突然看见一个什么东西,受了启发,就有了想法。或者本来坚持非要干什么,“其欲必行”,谁都拉不住的,突然看见什么东西,触动了他,他自己就放弃了。很小很小的触动,也能让他改变很大很大的想法,就是这么神奇。
和这样的人相处,他要干什么事情,你不能去劝阻他,因为你越劝,他就越坚定,他“志之所滞,其欲必行”,你阻滞他了,就更激起了伸展自己意志的欲望。你只能在“不经意间”说些别的事情,一定不能是针对他的,但是又和他的事相关,他就“意所不存,从物回改”,自己就改变了。是他自己改变的,他能接受;你要改变他,他绝不接受。
[if !supportLists]第二, [endif]如何矫正自己的性格。
“卫青遇士大夫以礼,与小人有恩;西门、安于,矫性齐美;关羽、张飞,任偏同弊。行己举事,深宜鉴此!”
卫青对士大夫有礼,对小人有恩。这在《资治通鉴》里之前讲过,对上对下,都没毛病,与人相交,最重要是“忘势”,忘掉自己和对方的地位和势力,不要因为对方位置比自己高,就卑躬屈膝;更重要的是,不要因为对方地位比自己低,就盛气凌人。
关羽、张飞就相反。关羽是对下有恩有礼,平易近人,但是轻视文官,藐视权贵。陈寿说关羽:“刚而自矜,飞暴而无恩,以短取败,理数之常也。”吕蒙说关羽:“吕蒙:“性颇自负,好凌人。”关羽之败,就是和东吴孙权,和自己的部下靡芳等,关系都没处好,众叛亲离。
张飞呢,张飞之死,是大家都熟悉的故事。张飞因为暴而无恩,被部将范强、张达杀害。这都是自己作死的了。张飞和关羽相反,关羽是武将,但是以夜读《春秋》闻名,是一个读书的武将,他就要瞧不起读书人,显示我比你有文化。张飞是个大老粗,他敬重知识分子,但是轻视武将,因为觉得他们都不如自己。
对上有礼,对下有恩。是我们要学到的。还有一个背后的根本,就是不要把人分成“我瞧得起的”,和“我瞧不起的”。这是一个很多人都有的大毛病,随时在跟人比,把自己当尺子,走到哪量到哪,遇到谁就测量谁。因为比较,以自己为标准,就分出上下,区别对待,这就是毛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弱点,性格弱点,就是人生的风险敞口,如何堵上这个敞口呢,就是“西门、安于,矫性齐美”的故事了。西门,是战国初期魏国西门豹;安于,就是董安于,又叫董安,春秋时赵国大夫赵简子的家臣。《韩非子》记载:“西门豹之性急,故佩韦以缓己;董安于之心缓,故弦统以自急。”西门豹知道自己性格刚急,所以身上总是佩带柔软的皮绳,提醒自己要柔缓;董安知道自己性格太柔缓,就随身带一根弓弦,提醒自己要刚急。两人都是借用象征物件,来提醒自己矫正性格弱点。
西门、安于,矫性齐美;关羽、张飞,任偏同弊。西门豹和董安都善于矫正自己的性格弱点,成为千古美谈。关羽、张飞则任性妄为,最终死于非命。
[if !supportLists]第三, [endif]慎无以喜怒加人。
作为领导者,不要以喜怒爱憎为标准来对待他人。不以喜怒爱憎为标准,以什么为标准呢?以是非善恶为标准。这一条为至难!因为所有所有的决策和行为背后,都有情绪的参与。休谟的《人性论》,甚至认为善恶标准的底层逻辑,就是情绪,就是喜怒。他说,所有的善,就是使人愉悦的,比如乐善好施,你慈善施舍,是让他人愉悦,就是善;偷盗抢劫,是让他人痛苦,就是恶。
愉悦他人与愉悦自己,就是修养的分际。
[if !supportLists]第四, [endif]能择善者而从之,美自归己;不可专意自决,以矜独断之明也!
作为领导者,在下属面前显示自己的英明,不是一个好习惯。尽量把正确决策的功劳让给下属,不必担心大家不把美誉归之于你。如果你把一切都归功于自己,谁也不敢反驳,但是大家干起来就没意思了。
[if !supportLists]第五, [endif]名器深宜慎惜,不可妄以假人。昵近爵赐,尤应裁量。吾于左右虽为少恩,如闻外论不以为非也。
这是孔子一贯的思想了,给钱赏赐可以稍微任性,但是决不可把国家名气,爵位官位随意给人。对身边人尤其要注意,不能偏心,因为你领导的人很多,而物理上能接近你身边的人很少,如果对身边人偏心,离得远的人就没有盼头了,你就不能有效的领导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