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长一短的战鼓响起,厨房里的人本来都还在嘻嘻哈哈,但是半分钟之后终于反应过来。那老鼓真正敲打起来,震耳欲聋,厨房房顶上两只慵懒的鸟雀被震得扑腾起来,把房顶的瓦片都扫到地上摔得霹雳巴拉响。厨房的人这才放下手中的东西,匆匆往集合处跑。二厨把铲子丢到锅里,撩起衣角使劲擦了擦自己的两双大油手。她冲出门看见同伴们都往山谷中央去了,还有一些人已经在往狐林口冲。外族来犯,二厨站在原地两秒,然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撒腿就朝另一个方向跑。
二厨油腻的头发蓬乱的在风中飞舞,她穿过是几棵大树,跑上一个斜坡,又窜进那长长的廊亭。由于她跑得很快,等她到达客房的时候,蓬乱的头发已经被风梳理的平顺光滑。
余连沙正站在客房外面,不少人来来回回打这里奔跑经过。余连沙揪住一个就问一句:“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可是人人都慌慌张张的,根本没功夫理他。
二厨抹了把汗,冲过去啪嗒一掌拍到余连沙肩上:“出什么事了!外族来犯!一定是天根湖。”她抓住连沙的手:“快跟我走!”
“等等!”连沙听完皱起眉头:“陈予玲还关在尾峰吧?”
“哎呀,你能做什么?肖云一定会去救她的。别管了!”
“那你带我去哪?”
“尾峰背面有山洞,那是琉璃的武器库和藏宝库,我带你去那里躲躲。”
余连沙住的客房刚好位于首峰之下,要尽快去尾峰,有条久无人行的小道可以抄。那条小道陡直,与蜿蜒平顺的崖道方向一致。但它没有沿着崖壁而走,而是横跨过首峰要道,插入浅谷,然后直上尾峰。那条小道掩藏在林间,陡峭湿滑,已被弃用多年,杂草丛生。这条路难走,但可以节约不少时间。二厨带着余连沙咯噔咯噔下了一溜台阶,踩过碧绿的青苔就窜进了那条小道。
此时琉璃族中两大精锐战团基本都已集结完毕。一个战团是由族长仙宝亲率的族团,另一个是由魏大护法率领的护法团。仙宝的族团,以及大多数还有战斗力的族人,率先备齐武装,已经聚集于护林口。魏护法的护法团却并没有到齐。魏大护法对自己的人各有安排,其中最核心的十人,没有赶到狐林口去备战,反而是跟着魏大护法急匆匆朝首峰赶。
他们气势汹汹从山下过来,顺着首峰主道上行。在小道和首峰主道的交叉口,二厨和连沙与他们撞了个正着。猛然在路口撞见操刀持剑的魏大胡子和十几个壮汉,二厨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魏大胡子只是扭过脸来皱了皱眉头,连脚步都没舍得顿一下。
他们一过,连沙已经扶助腿软的二厨:“瞧你那副脸色。咱们又不是去杀人放火,你怕什么怕?”
“我,我脸色不对吗?我本来就觉得魏大胡子那张狮子脸很可怕,上次又用九途结跟踪了他,我当然更怕!”
“不过,我看他们神色比你还紧张。”
余连沙搂着二厨跨过主道,又上了那条杂草丛生的小路。二厨忽然停下来:“等一等,他们比我还紧张?我觉得不对劲儿呀!”
“怎么了?”
“仙宝的战鼓,明明是要所有战团到狐林口应战,魏大护法带着人冲首峰去干什么?那里除了仙宝在擂鼓,什么也没有。你听,现在鼓声都已经停了。”
二厨正在琢磨,身后的主道上隐约传来一道浑厚响亮的声音。
“仙宝!尾峰有紧急敌情,你快跟我去那边顶一下。”魏大胡子在首峰主道上拦下了匆匆往狐林口赶的仙宝。二厨赶紧示意连沙不要出声。
“什么情况?”仙宝回应。
“有人正从尾峰背面攀上来,现在还不知道是否四大族的夹击。咱们尾峰背面还存放了大量陨铁兵器,蛊臭龟甲,要是被敌人拿下了,还怎么对战。现在战团都在狐林口,那边暂时稳住。我们从这条小道赶去尾峰探下虚实吧。”
“好!”仙宝一急,当即随魏大护法转入小道。
听见仙宝和魏护法朝他们走过去,二厨赶紧拉了余连沙,往路旁杂草丛中躲。路旁五六米外正好有一株矮矮的木涎花,他俩连滚带爬的缩到了底下。
仙宝急匆匆往前赶,魏大胡子几个人却放慢了脚步。仙宝听见身后脚步突然缓下来,心里骤然不安。他停下回过头去,看见魏大胡子那帮人已经变成了虎狼的嘴脸。趁仙宝停当,他们迅速赶上去将他围住,嗖嗖拔出了刀剑。
“魏护法,诱我到这无人之地,是要现在反吗?”仙宝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好像一头愤怒的大牛。魏护法有反心,上下皆知,只是仙宝没想到他会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仙宝,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脾性软弱,并不适合当族长。今天的祸事,也是你无能,下嫁仙贝引来的。”魏护法把责任都推到仙宝身上,将复仇、救妹统统抛到脑后。其实人不管做什么,大都是多种因由的结果,可那个最正义的理由,往往不是主因,只是找给自己行动的借口。所以他还可以正义凛然的拍着胸脯说:“为了琉璃,我不得不反。”
“琉璃危难之际,你不和我共同抗敌,却趁机反我。掀起琉璃内乱,岂不是至琉璃于死地吗?”
“提了你族长的人头,赔天根湖四个掌政的命。琉璃自然可以不战而驱兵。就算不成,我会带领琉璃族人奋起抗击,少你一个无能的族长也不差。”
仙宝脑袋一懵,没想到自己的死将会是这样,不但不能战死沙场,居然人头还会被人提去抵命。亏自己身着祖宗传下来的族长战袍,真是奇耻大辱。他提起手中长剑,虽然知道寡不敌众,可至少最后这一死,他要死的激昂硬朗。他抡起手臂,握剑的掌中挥洒出五彩光芒,延生成更长的剑锋,然后他鼓足全身力气,朝魏大胡子直刺过去。魏护法对仙宝的招数再熟悉不过,他只一翻了个跟头就躲过去了。围住仙宝的大汉马上刀剑齐发,不等他出第二招,十几根冷锋齐刷刷刺进他的胸腔。仙宝用力旋转,将插满胸腔的刀剑弹开,震得那些大汉掌根剧痛,那些刀剑也呜呜鸣想。但仙宝的胸腔像扎了洞的水气球,到处都往外喷血,他按了这个口子,又堵不住那个口子,没几分钟就失血乏力,跌倒在地上。而魏大胡子像只狡猾的狮子,绕着仙宝转来转去,看他倒在自血泊里抽搐,直到瘫软。
心跳还在,仙宝感觉自己躺在热血铺垫的温床上,连个手指头都抬不起来。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魏大胡子朝自己走过来,模糊的血泪中,他感觉魏大护法拧起自己的一把头发,把自己的脖子暴露在冷风中。然后冰凉的坚刃在那脖子上一口撕咬。魏大胡子一刀给了仙宝痛快,取下了他的首级。接着为大胡子又拔出靴上斜插的短匕,抬手一削,挥断了仙宝头顶的那撮小辫。
二厨和连沙躲在草丛里,把整个过程看得一清二楚。连沙紧紧搂住二厨,还得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因为她已经浑身发抖,哭得满脸涕泪。她从来没见过杀人的场面,第一次见的就是族长被斩首,还被削掉顶发。顶发是琉璃人的身份和骄傲,魏大护法杀了族长,还割下他的顶发,这是他胜利者的狂妄,也是对死者赤裸裸的侮辱。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二厨感到仙宝的每一下颤抖都通过地面传到自己的心尖上,她仿佛感同身受,仙宝在死亡那一刻的无助和悲凉。
魏大护法提了仙宝的人头,带着那撮人走得很远,二厨还趴在地上哭,她脸贴着泥土,把眼泪直接献祭给裹抱着仙宝的土地。余连沙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从地上拖起来,从木涎花下钻出来。二厨拿袖子一个劲儿的抹蹭自己脸上的涕泪,她的抽泣已经变成了深嗝,控制不了。连沙只好又把她抱在怀里不停拍她后背。
过了一阵,二厨忽然停止了打嗝,站直身体说:“我要去崖壁里,就是魏大胡子每天晚上去的那个崖壁里。”
“你疯啦!那是魏大护法的秘密,刚刚看见他怎么杀人没?你去找死吗?”
“仙宝死了!琉璃会被天根湖踏平的!我要去把桑合找出来,我,我要帮仙宝救琉璃,呜呜呜……”二厨说着说着又重新哭起来,她虽哭哭啼啼却倔得很。
余连沙很无奈,他那颗暖男的小心脏很快就被二厨哭哭啼啼的声音揪住了。他只好搂住二厨的肩膀说:“哎,我陪你。有我在,不会让人伤害你。”
二厨听了这句话,脸忽然微微发烫,扭撑着自己那颗满是菜油味儿的脑袋,使劲往余连沙的脖子里钻了钻。
魏大护法提了仙宝的人头,当作退兵的第一个筹码,然后赶去取另一个筹码,活生生的天根湖族长桑合。魏大胡子打发了那十几个大汉,让他们回狐林口去备战,然后自己悄悄来到崖道上,他没想到进了崖壁会撞见陈予玲和肖云。魏大胡子一看就来气,他硬邦邦的胡子上还沾着鲜血,手中正提着仙宝的人头。
“吼哼!怎么是这两个人!来了不该来的地方,知道不该知道的事,看来我今天要多取两条性命了!”
陈予玲他们扭过头去,看见魏大护法像头发怒的狮子立在身后,他满眼都是血光,随时就要扑上来的样子,手中还拧了个晃晃荡荡的人头。
陈予玲“啊!”的叫出声来,一屁股从坐垫上弹起来。肖云看见那是仙宝的头,也吓了一大跳。
桑合瞟了一眼那人头,“啧啧”两声说:“魏大护法真是行事果敢,你家族长的人头都已经到手了。”
“现在该你出去,让你的人退兵了!”魏大胡子心中着急,精神也因杀戮而紧张,导致他的声音在亢奋的颤抖。
“我会遵守我的诺言,天根湖一定退兵。不过,陈予玲,你不能碰她。他是我桑合的朋友。”
“他们要是出去胡言乱语......"
“怎么会?你就请他们在这里住下,他们往哪里胡言乱语去?等这场祸事平息了,我安排妥当,再回来接走他们。”
陈予玲一下听出了蹊跷,心想我呸!又想把老娘关在这里。
魏大胡子想了想,答应了桑合。然后他掏出匕首,从石壁上割下一小断藤茎,扔给桑合:“自己绑起来吧,怎么也得意思一下。”
桑合接过藤茎,胡乱把自己的双手缠在一起,似乎是被人绑了一样。魏大胡子就装模作样把他押了出去。魏大胡子跨出别扭藤的那时候又回过头来,狠狠摆了摆自己的脑袋,把胡子皱到鼻子上,做出一个凶残的表情。然后用明晃晃的大刀指着陈予玲和肖云说:“老实给我待着!”
他们被刀逼得后退一步。等魏大胡子和桑合出去了,肖云一摆手,把双手背到身后:“算了吧,回去替仙止孝敬孝敬他老母。”
他转身穿过昏暗的洞道,回到璀璨明亮的厅堂里,又慢悠悠的给魏月倪沏好一壶茶,踏着晃悠悠的悬浮楼梯上到二层,把茶摆到魏月妮的笼子面前:“我跟仙止兄弟一场,叫您一声妈也不为过。妈,您喝茶。”
结果魏月倪淬了他一口:“呸,少哄我,你不是我儿子!”
肖云愣了一下,呵呵笑道:“哟呵,老太太,您是假清醒呢还是真糊涂?”
魏月妮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立刻狂躁的吼起来:“这不是酒!我要酒!”说着她把手中茶杯举高,狠狠朝肖云脚边砸过去。
碎片溅得到处都是,肖云惊得跳起来,心里骂了句娘,他本想指着老太太鼻子大骂的,但那毕竟是个疯子,又是仙止的母亲。他只好蹲下身去,嘴里嘀咕着“我的老妈哟,您脾气真大!”然后他老老实实把那些碎片拾起来,还伸手过去把笼子边上的碎片也收拾干净,免得魏月妮伤到自己。
但是魏月妮忽然扑到笼子边上,抢过去一块碎片,在自己手指上来回乱画,把十个手指头画的血肉模糊。她摧残自己的手指,情绪反而渐渐温软下来,开始摇头晃脑的自言自语:“小东西,小东西,吃饱了让我出去。嘘,不要告诉他们。”她反复念这句话:“小东西,吃饱了带我出去。”
接着,楼下的陈予玲惊叫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肖云心想谁又来了?就听见余连沙和二厨的声音,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来找桑合的!”
肖云从二楼探出脑袋来:“哟,这下热闹了!”
二厨立刻捂着嘴哭起来:“肖云哥哥,呜呜呜......仙宝死的好惨,魏大护法将他斩首,还割下顶发!”
“哎,”肖云叹口气:“我知道,我知道。都是魏大胡子跟桑合的阴谋。你们真不该来这儿,门口守着一株别扭藤,进来了就出不去!”
“也许,”陈予玲莫名其妙的冒了一句:“也许有二厨,我们就可以出去。”
“你有办法?”肖云问。
“嘘!你听那老太太一直在嘀咕什么?”
“疯言疯语!”
陈予玲摇摇头:“我看她也不那么疯,她想出去。我一直在琢磨,洞口有别扭藤,魏大胡子为什么还要把她关到笼子里。一定是魏月倪找到了打开别扭藤的方法。魏大胡子才需要多加个笼子来关她。”
然后陈予玲又问二厨:“你不是会障眼法吗?”
二厨点点头。
“你能把沙沙变成桑合的样子吗?”
二厨又点点头。
余连沙很高,二厨走到过去抓住他的肩膀,把他往下使劲摁了摁,让他蹲了个马步,把脸正对着自己。然后她对着连沙的脸念咒语,连沙才闻到二厨吐纳的呼吸里有股莲花的清香。二厨低下头,余连沙都忍不住追着她的呼吸而去,往前伸长了脖子。二厨伸手去怀兜里掏出那张轻柔的丝帕,右手结成一朵莲花,左手两指轻轻掂起,丝帕渐渐笼罩浅浅流光,把这个油腻污垢的厨子衬托的像个仙女,连沙又看的出了神。丝帕忽然被指尖挑起,挥舞到连沙头顶,轻轻落下。连沙胡子拉碴的脸,立刻在流光之下变得模糊起来。二厨继续念着咒语,流光又慢慢退却,一张与桑合一模一样的脸浮现出来。
陈予玲仔细打量这个桑合:“太不可思议了。”接着她走过去在连沙耳边嘱咐了好几句,然后点点头说:“看你的了。”余连沙摇摇晃晃上了阶梯,走到魏月妮的笼子前面。
“母亲!”他试探性得唤了一声。
魏月倪本来坐在地上垂头晃脑的,听了这声呼唤,忽然定住了,慢慢回过头来。一见是桑合,她立马笑逐颜开的扑过去:“儿子!又长高啦!”
余连沙“嗯嗯”两声,赶紧问她:“母亲,你知道怎么从这儿出去吗?”
“你不知道怎么出去吗?”
“我当然不知道,外面守着一株别扭藤,进来就出不去了。”
“别扭藤?别扭藤!”魏月倪忽然压低声音,把脖子缩起来:“嘘,别让他们听见。我这里养了好多小宝贝,专爱啃那别扭藤。你把笼子打开,我让小东西们去把它咬个稀烂!”
“怎么打开?这笼子打不开,您先把我弄出去,我再想办法来救您。”
魏月妮眯起眼睛看了看余连沙,然后低下头又一个劲儿的摇脑袋:“怎么打开这笼子?你说怎么打开这笼子?怎么打开这笼子?”魏月妮像陷在这个问题里出不来,来来回回问这句话,不再理会任何人。
“她果然知道怎么破别扭藤,可是这笼子跟尾峰鸽笼一样,是陨铁做的。”陈予玲趴到笼子上来回检查,希望有个裂口也好,可是没有发现一丝破绽。她不甘心,又在门栏的合叶间逐一扫描,眼睛都快贴到铁栏上面。
“我看你运气也蛮好。”肖云叉着腰站旁边观赏了半天,终于搓了搓鼻翼,慢悠悠的把身体靠了过去,堵到陈予玲的脸上,然后从屁股兜里掏了块石头递到她眼前:“送给你。”
“海之底!”陈予玲的眼睛忽然睁得亮堂堂。
“我在尾峰的时候,看见你盯着看守手里的石头出神。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喜欢珠宝?既然你喜欢,我趁百吨儿不注意,就拿了。”
陈予玲一把抓过海之底,朝着肖云坏笑:“我不喜欢珠宝,喜欢武器!”
她知道肖云从来不把自己摆在什么正人君子的位置,其实她自己也一样,她已在半死树下顺走不少灵壑豆,那时其实也想顺走这颗海之底来着,结果让肖云这小子给顺了。海之底拿在手里感觉就是不一样,就像它的名字,沉稳透凉。陈予玲掂了掂,稍微在手劲儿中加入一点法力,海之底中就有刺骨的感觉被催出,似火燎又如冰激,让人的心脏忽现夹杂在烈焰火山与海底清汤碰撞的瞬间。仅仅那瞬间,陈予玲真切感受到,大自然在冲突中巨大激愤的情绪,让她的神经产生前所未有的兴奋。然后这种兴奋远离她的心脏,变成一股力量朝她手中聚集,这力量延展至她的全掌。她抬起手,试了试朝铁栏砍下去。陨铁在接触到她皮肤时忽然就软化如泥。她一掌就劈开了陨铁的牢栏。
肖云怔怔看着她:“你是怎么做到的?古老沉睡的力量,很难化入己身。”
陈予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好像是半死树下石盒子里那些东西,用奇怪的方式记录了许多法术的奥秘,偶尔会从她脑袋里冒出来,让她忽然领悟新的东西。所以她成长得特别快。
牢笼打开了,魏月倪的身上又脏又臭,连沙皱了皱眉头,还是咬牙走进去,把老太太扶住:“母亲,你快想办法把我们弄出去吧!”
魏月倪歪着嘴笑,笑得那些黑黄的牙齿一颗颗凸出来。余连沙不得不往后缩了缩脑袋。魏月妮紧紧抠住他的手,把他从二楼拖到一楼,然后拉他蹲到地上,神秘兮兮的说:“儿子!来,来。”
余连沙把脸凑过去,看见魏月妮手指上满是被啃咬的伤痕,再加上泥黑的指甲,藏污纳垢的皮皱,特别吓人。魏月妮手里捏着茶杯的碎片,拿它在自己的食指上狠狠划下,鲜红的血液涌出,凝结成豆,用力挤压就喷涌成流,一珠珠滴答到地上。接着魏月妮口中又念些听不清的咒语,像是小心翼翼的召唤。
“吱吱吱……”三只肥大的山鼠从崖缝里跳了出来。它们把头贴到有血的地上,来回摩擦嘴角,越来越兴奋雀跃。其中一只胆大的忽然抬起头,踮起前腿,顺着血味儿寻到了魏月倪的手指上。魏月妮刚开始没有闪躲,任由那只山鼠啃咬自己的手指,表情痛苦又欣喜。突然她又疼得抽了一下,眼里闪出暴怒的光,她忽然烦躁起来,大喊一声:“去!肮脏的东西!”她狠狠一甩手,将那只贪婪的畜生甩到了墙根下。那些山鼠惊得吱吱儿蹿开。它们消失不到一分钟,又重新出现在大厅里。而这次不止三两只,石壁四周传来许多吱吱儿声,似乎有几十上百只山鼠蜂拥而来,那声音越来越近,让人毛骨悚然。
魏月倪脸上神情更加兴奋:“来了!”
她忽然站起身来,拉着连沙就往外冲,屁股后面一串串山鼠,像黑灰色的洪流跟着他们的脚跟撵。陈予玲他们也跟了上去,尽管左躲右闪,脚下还是会踩到那些疯狂的小畜生,但它们翻个筋斗,又义无反顾的往前扑。
到了别扭藤前面,他们脚下的小东西已经越聚越多,急不可耐的摇头咧嘴。魏月倪阴森森的笑起来,高高举起自己的手,把满手鲜血洒到别扭藤上。与此同时她咧嘴大喊:“撒呼!”那些山鼠就涌向别扭藤,在枝叶上疯狂的啃咬。
山鼠原本是难以撼动这些别扭藤的,它们用的牙口,简直是以卵击石。即使再精练的通心驭畜术,也难以支配这么大群山鼠去以死相搏。但是魏月倪长期伺以它们鲜血。血腥是一种邪恶的力量,会促使一切生物冲动疯狂。所以山鼠们忘记了疼痛,不停歇的扑咬。它们的牙口甚至超出常理的速度。它们有的牙断口裂了,还继续用唇肉夹啃,直至把自己血淋淋的耗死在那藤上,而后面还有无数山鼠疯狂的涌过来。
当魏月倪所召唤的鼠群死伤殆尽时,别扭藤也终于屈服于它们潮水般疯狂的进攻。一个半人高的口子被打开。这么多年,魏月倪等的就是这一天。铺洒的阳光在别扭藤上围成一个光圈,魏月倪的笑声从气管发出,回旋着冲出崖洞,然后她追着自己放肆的笑声,朝阴云密布的狐林口冲过去。
她边跑边喊:“哈哈哈!救仙止!救仙止!”任凭余连沙在后面喊:“妈!我在这里,在这儿呀!”她也不理会。
“你看这老太太该疯的时候疯,该清醒的时候清醒。”肖云拿胳膊肘戳了戳陈予玲:“你说到底是咱们利用她出了石室,还是她利用了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