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记:我与死神擦肩而过(小说)

我今年二十七岁,可我的母亲已经六十五岁了,我常常问她为什么那么大岁数了才生我,她总是满眼的泪花,却一个字也不肯说。

母亲对我十分地宠溺,我以为这定是老来得子,才让我像个宝贝一样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

可就有这么一件事,任何人都做得,唯独我,每每触碰都要被拎回来,打到求饶为止——那就是下河游泳。

我们村叫河南村,不是河南省的那个河南,是因为村子在一条大河的南边而得名。

小时候,每年夏天我看见小伙伴们兴冲冲地扑进河里游泳、抓鱼,都会羡慕得不得了。

有一次,我背着家里人偷偷地脱了衣裳溜到了河里去,却不巧地被下地回来的四叔碰上,将我揪回了家里。

我爹拿着拇指粗的竹竿抽得我嗷嗷直叫,硬逼着我发誓再不去河里,才停手。娘抱着我,一边哭着拍打我的肩膀,一边嘴里念念叨叨的,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他们在这件事上的反常将我的好奇心狠狠地勾了起来,我背着娘四处打听,可没有一个人肯说出实情,只道是我不会游泳,怕水深危险。

我不会游泳?我为什么不会游泳?还不就是他们拼死也不叫我靠近那水里!

我心中有气,便总是闷闷不乐,回到家就嘟起脸来,没有一丝笑意。

后来我长大了,河里再不准任何人下去游泳,而我却慢慢地爱上了钓鱼,得空了就拎上小马扎到那河边上跟一群大叔大爷的混个乐子。

河岸上的人不少,能钓到鱼的却不多,即便是钓上来了,也都是些个巴掌大的小鲫鱼,没有多大意思。

“平安。”我正捻着鱼食,一旁的小伙伴魏明悄悄喊着我的名字。“咱到那边树林子里钓去,我爷爷说了,这边都是些鱼崽子,没啥劲儿。那边林子里有大鱼。”

我惊喜地望着他:“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嗨!昨天晚上德春叔提个鱼桶上我家,你猜怎么着,他那个桶里装了一条8斤沉的大鲤鱼!”魏明的大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一肚子的心眼儿。

“他说是在这钓的?”我不敢相信地问他。

“那当然不是!他去那边树林子里钓的。鱼太大,杆不行,他亲自下水捞的!”魏明半捂着嘴,压低了声音说,生怕被周边的人听到。

“我的杆也不行,那边水深,人又少,掉下去了,连个救命的都没有。”我摇摇头,拒绝了他。“我不去,在这钓就挺好的。”

“你怕什么呀?你不会游泳,又不用你下去,我是干什么的呐?钓着大鱼我去捞,捞上来归你,你要是掉下去了,我就是赔上命也给你送上来。”魏明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去不去?”

“不去。”我低下头,继续捻着手里的鱼食。

“嘿!你这人怎么说不通呢!”魏明歪着头,换了一套说辞。“你不会是打小怕水,当年才不敢跟我们一起去游泳的吧?家门口守着这么条大河,多少年了,竟然还是个旱鸭子,现在连去深一点的水里钓鱼都不敢了?”

我知道他想激怒我,可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不会水,掉到那深不见底的河里,鬼知道得有几条命才能活下来。

他见说不动我,就独自拎了渔具和马扎朝着那片树林子里走去,那绝决的背影,像是这辈子都不愿再搭理我了。

我嘴上虽然拒绝了他,可心里却担心他会有什么危险。我调整着马扎的位置,确保自己抬头就能看见他,这才放心地扎下杆子,钓起来。

他时常会进到水里,露出个脑袋,不一会儿就提上一条胳膊粗细的大鱼来。我时不时地看看他,他瞅见了,傲娇地扭过头去,只举起手里的大鱼,似是炫耀,亦似是想气我。

我只笑笑,回过头来继续观察着我河里的浮漂。

过了好一会儿,我再抬头看魏明的时候,却突然不见了他的踪影。我焦急地站起来,四下张望,寻思着,莫非是钓够了,走了?

再仔细看的时候,发现他的钓具还在树林子里整齐地放着,只是他不见了踪迹。心中闪过一丝不妙,我撇下手里的钓竿,匆匆地赶了过去。

“哇!”魏明忽地从一棵树后头冒了出来,吓得我原地蹦了有两米高。

“要死啊你!吓死我!”我骂骂咧咧地看着他,白眼都要翻到后脑勺上去了。

“过来干嘛?”魏明一脸猥琐地瞅着我,“不放心,怕我掉进水里,过来救我呀?”

“真是服了你了!”我见他没事,转身就要往回走。

“哎?哎?哎?别走啊。”魏明一把拽住我,将我拉到他的捕鱼笼边上,“来看看我的战绩。”

他将鱼笼拖上来,五六条黑灰色的大鲤鱼在笼子里拍打着尾巴。

“这么多,呵!还真大!”我上前扯着鱼笼看了看,略微有些羡慕地说。

“大吧,你在那钓一天也没有我这一条肉多。快去拿工具,省的在那边还得时不时地看着我,一万个不放心。”魏明推着我,叫我回去把东西提过来。

我看着他笼子里活蹦乱跳的大鱼,终究还是动了心。于是我回去拎了工具,在他的边上扎了下来。

钓了一会儿,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钓鱼的人都收拾了工具回家去,只剩下零零散散地几个,亮起了小渔灯。

“咱们回去吧,今天收获不少。”我招呼魏明,他却意犹未尽,嘴里说着“再等会儿,再等会儿。”头都不抬起来看我一眼。

我只得收拾好工具,坐在一旁等着他。突然,他站起来,慌忙地伸缩着鱼竿,步伐不断地调整着,一会儿远一会儿近。

“快来帮我!是条大鱼!”他急促地喊着,我赶紧上前,准备好了抄网,打开渔灯,向河里照亮。

“不行,这鱼太大了,我得下去!”说着,魏明就要将鱼竿递给我。

“不行!”我没有接,倒是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天太黑了,你不能下去,太危险了!”

“哎呀,没事!这条河我都游了二十几年了,熟悉着呢。快啊,拿着,一会儿鱼跑了。”他催促着我,不断地将鱼竿往我这边推。

我拗不过他,只得接过了鱼竿,看着他慢慢地下到河里去。我用脚将岸上的渔灯朝着他游的方向调整,尽量让他在我的视线里。

他游得很慢,就要靠近大鱼的时候,却突然整个人沉入了水里。我心头一紧:“魏明!魏明!”

他忽地又浮了上来,开始挣扎:“有东西抓着我的脚!噗!噗!”魏明开始不断地呛水,“快找东西拉我上去!”

我慌了,赶紧丢掉手里的鱼竿,从树林里找了一根木棍朝着魏明的方向递了过去:“快抓住!”

可木棍的长度有限,即便是我将手臂打到最直,离他还是有一扎的距离。我不断地调整着身体,将脚尽可能地向前踩,只要不掉到水里,我就可以。

眼瞅着魏明在水里扑腾了起来,他肯定是害怕了。我大喊着:“抓住!快抓住!”一只脚已经踏到了岸边的极限位置上。

魏明的手从水里伸出来,一通乱抓,终于碰到了我递过去的木棍。可他抓到木棍了,我却被拉得失去了重心,“噗通”一声,落入了水里。

不会游泳的我在漆黑的河里大口地灌着水,胸腔无比地难受,想咳却被河水迅速地塞满,胳膊和腿拼命地摆动着,想要抓到什么东西,却什么都抓不到,只感觉柔软而冰冷的水流不住地从身体里穿过。

我要死了!此刻,我无比地后悔,为什么不听爸妈的话,远离这吃人的水边。泪水混在河水里,我逐渐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忽然在我耳边响起了母亲的哭声,我吃力地想要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母亲一边哭着,一边说:“你怎么就不听话啊!不听话!老天爷啊!你已经带走了我的陆儿,为什么还要这么狠心地带走我的平安呐!”

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使我的心隐隐作痛。可“陆儿”?这是谁的名字?为什么听着这么陌生。

“别哭了!陆儿当年是为了救人才牺牲的,这次平安落水也被人救上来,就是陆儿在保佑着他的弟弟!平安一定会没事的!”这是爹的声音。

“弟弟”?难道说母亲这么多年一直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大岁数了才生我,竟然是因为我上头还有个哥哥!

等等!我没死?我得救了!那也就是说,我现在还可以活过来!想着,我努力地睁眼、说话、活动身体。

“动了!他动了!”母亲兴奋地喊着,“医生!医生!快去叫医生!”

我终于清醒了过来,睁眼坐起来的那一刻,母亲扑上来紧紧地拥住了我。那一刻,世界是温暖的,我抬头看向窗外蔚蓝的天空,头顶飘过的那朵白云,仿佛是哥哥在天空中朝我笑着。

谢谢你救了我,从今往后,我会替你照顾好我们的爹娘,也会把你舍己救人的高尚继续传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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