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Susan 写于2019年
一颗高高的大树，前些天枝头才露出嫩黄色的小尖尖，经过几天春雨的滋润已经绽放开来，变成了一片片浅绿色的树叶。树叶一片挨着一片，看起来似乎一样，实际上每一片都是独一无二的。
上周五送弟弟坐车回老家的背影一直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弟弟是个聋哑人，既不会说话，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他既没有诽议的机会也没有听人诽议的时光，该喜还是悲？
家里四姊妹，三女一男，弟弟是最小的。我前面的二姐和弟弟一样也是聋哑人，据说是打链霉素致残的。父母都是身子弱的老实人，很努力的干活也只能赚到少量的集体所有制的工分，根本无法养活我们一家六口。父亲选择了学习泥水匠手艺，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去城里赚钱回来队上买工分换粮食给我们吃。为了节省那几毛钱的车费，父亲每次选择徒步一整天去城里建房子，一去通常是一个月甚至几个月。只读了小学一年级勤劳又独立的母亲，背负着各种异样的眼光和讽刺的嘲笑，就这样挨了一年又一年……
小时候的我除了帮母亲做家务和农活之外。最愉悦的时光算是每天比手划脚的同聋哑姐姐和聋哑弟弟交流，有时候还会成为父母的“小翻译”。听父母说过，他们有带着弟弟和姐姐四处去治疗，后来因为一直无效也没有钱就放弃了。
聋哑弟弟特别聪明，除了不会听不会说，其它的事情他都懂而且很快就能学会。弟弟的动手能力特别强，小时候特别爱拆东西，拆完再复原，要是他没法复原就会招来父母的责备。这或许是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又打开了另一扇门，他看到什么就会做什么，修单车、换修门锁、电工、做鞋子、车衣服、裁剪衣服等等他都会做。
大概是1992年的时候，弟弟九岁了，他被父母送去长沙市里的一所聋哑学校上学。他每天除了正常上课，还需要在学校独立照顾自己，那时候的他才九岁。父母都晕车，当时家里也没有电话。父亲常年在外打工，母亲只顾着在地里干活，他们从来不过国庆元旦这些学校会放假的节日。通常是这样的，每次开学送过去，等到去接弟弟的时候已经是学期末了。
每逢过节，别的孩子都有家人来接，唯独弟弟没有。他通常一个人趴在在学校宿舍门外的扶栏上一直等待着。他在远远的苦苦的等待着，等着他的爸爸或者妈妈来接他回家过节，因为别的孩子都被接回家了。一天两天，很多天都过去了，他的爸爸妈妈始终没有出现，最终迎来的却是很多父母和同学的身影，那是假期后其他同学被父母送回学校的场景……想想他会有多么失望，多么痛苦啊！他的等待，他那幼小的想回家的梦一次又一次的破灭了。又有谁知道苦苦守候无人问津的日子有多么的难熬？那时的弟弟才九岁呀。
弟弟读到三年级的时候搬到离家稍微近一点的黄花聋哑学校，也是要坐中巴车去。从家里走路出发去镇上大概一小时，接着在镇上等中巴车去到黄花镇下车，再从黄花镇上走半小时到学校，所有的路程需要两个多小时。
一个寒冷的冬天，我比弟弟先放寒假，我陪着不怎么识字的母亲去学校接弟弟。我们走进校园，路过走廊，绕过教学楼来到后面宿舍楼的二楼。宿舍里只剩下弟弟一人了，他站在上下铺旁边，一副绝望之后又欣喜的模样。他脚上白色的帆布鞋已经黑黑的了，妈妈看到赶紧帮他脱下鞋子，袜子已经湿湿臭臭的了，都不知道弟弟在学校有没有穿过干净的袜子，想想每时每刻脚上都是冰冷湿湿的是啥感觉？衣服脏了一层又一层，连他的脖子也是一层黑黑的，头发长长的毛毛的……我呆呆的看了弟弟很久，我都不知道他每个学期有过多少次这样的等待，又有多少次这样绝望的等待？他那漫长的每一天每一月每一个学期是怎样过来的？
“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他还跑到校门口看了好几回。放国庆元旦还有过节的假期，别的孩子都回家了，只有他一个人天天站在外面等，等了好几天还是没人来接他……”听了老师这翻话最心疼的肯定是我的母亲。没有爸妈来接，弟弟不会伤心吗？他会不会觉得被遗忘了？他一个人住在空洞洞的宿舍里难道不会害怕吗？他生病的时候会不会更想家？他会不会经常悲伤和哭泣？
小学毕业后，15岁的弟弟就不想上学了，估计是他不想继续这种漫长等待煎熬的日子。他开始跟着师傅学做皮鞋，制作鞋面、滚边、车鞋面、掹鞋、落底、钉跟、做成一双鞋子。整个过程他都可以独立完成，他可以独自做好一双光亮的皮鞋。后来因为皮料和胶水会导致他皮肤过敏，他停止了做皮鞋。他跟着姨丈去做了一段时间的油漆工作，帮人家刷墙刷门窗，随后他又跟着舅舅去城里做了几年的席梦思床垫。为了帮助年迈的父亲调理身体，他还有学过一年的中医推拿，他的手法非常的好。现在他还是依旧待在大姐的服装厂里面工作，从一个烫工开始，到车衣到现在的裁剪师傅，他一直都是那么的能干。
弟弟虽然不会说话，他从不让自己闲着。过年还有三伏天的时候大姐的服装厂会放假，他都会在老家找苦力活来干。弟弟经常会用小指头自卑的指着自己，意思是不会听和说，每次看到我都会用大拇指鼓励他，比划着他会做这个也会做那个，很能干。或许因为他是聋哑人特别敏感，又或许是他需要被公平对待，他需要被尊重……弟弟不喜欢人家给他脸色看，只要有人带着情绪指责他，他就会很生气，他喜欢配合那些好好和他沟通并尊重他的人。
弟弟这次特地坐高铁过来帮我们也是义不容辞，他还将我们家所有要修的东西都修理了一遍。弟弟很体贴也很细心，他特意买了一些礼物带回去送给老家的家人。一天早上聪明的弟弟双手和我比划着，在纸上简单写了几个字，他要自己去广州塔玩，他看起来非常喜悦，自己一个人想去哪儿玩就可以去哪儿了，知足常乐呀！
弟弟回家的钟声敲响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离别特别的不舍，我目送了他很久很久……拥抱再见了很多回……看着他的背影渐渐离我远去……
疼爱他的聋哑妻子还有两个聪明伶俐的儿子都在家里等着他。他们夫妻俩非常的恩爱，从来不吵架，经常会看到他们绘声绘色的比划着他们的美好生活……
“灵性之子啊！
我使你生来富有，你为何自陷贫穷？
我使你生来高贵，你为何自趋卑贱？
我以知识之本质赋予你存在，你为何向他人寻求启迪？
我用爱之泥土塑造了你，你何以为他人奔忙？
把目光转向自己，你会发现，大能、大力、自存的我立于你心间。”
备注：这是我2019年3月9日和夜莺老师学习写作后写的一篇自创文章，修改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洒下了不少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