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 亲

        父亲今年86岁,是一位很乐观,身体很健康的老人。父亲一辈子从事蔑货手工艺,一生勤劳俭朴到了极致。都说父爱如山,我似乎没有感觉到,也没感觉到家的温暖,父亲在我脑海里好似一个模糊的代名词。父亲是十里八村远近闻名的守旧抠门的老顽固。认识我父亲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工作狂,吝啬鬼,守财奴。也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人,父亲对爱情,亲情,友情都很淡薄。

父亲的孝顺

尽管父亲是个吝啬鬼,却也是个出了名的孝子,对我奶奶是百依百顺,言听从计。六十至七十年代闹饥荒,那时天天能吃饱饭算是特别富裕的人家了,而我奶奶在这方便是不用发愁的,父亲会把生产队分的口粮谷先称给奶奶,每年雷打不动称480斤。剩下不多的就留给我,我妈还有我妹妹。我记得我们那时生产队每人能分到120斤的口粮谷,如果要多分谷就得多出集体工,父亲是做手艺的,没法出集体工,就得往生产队投资,那时我家六口人,妈妈带着我和妹妹还有弟弟(弟弟后来夭折了)出勤不满,父亲往队上投资也不足,妈妈每年也因父亲投资不足分粮太少而吵架。那时我特别羡慕奶奶一个人有净饭呷,我们长期都是红薯米,红薯渣伴饭,为了吃一顿净饭,我和妹妹经常去捡禾线子谷,去粮站扫谷。

父亲每月会供养奶奶一斤熟猪油,一年的油分两三次炼好。那时七毛六分钱一斤的肉,隔两天奶奶会称伍毛钱肉独自享用,我们其他人只能站在旁边望梅止渴。

每年父亲会请缝纫师傅李福元到家里帮他自己和奶奶做不同季节的衣服,而我们娘女是没有这个待遇的。有天放学回家恰好遇上李福元在我家做衣服,我和妹妹饿了去饭锅找饭吃被母亲制止,李福元说,难怪孩子都被你养得骨瘦如柴,你们饭都不让她们吃,一看这孩子就是严重营养不良。其实那时我们的家庭算是富裕的。只是父亲把金钱看得太重,对我们的关心远远少于奶奶。只要父亲回家了,奶奶就会告状说我们娘女的种种不是,都说过于孝顺的男人夫妻关系是不合的,这一点在我家得到了应证。为此,我们娘女没少挨父亲过揍过。家庭的不和,奶奶是原凶。

在我们家有一条不成文的规主,有好吃的总是先让老人吃,奶奶和父亲的统一观点是:小孩有吃在后,家里来了客人我们是不能同桌吃饭的,等客人走后,这些所剩不多的残菜成为我和妹妹的美食。

父亲对我们的吝啬刻薄

父亲除了对奶奶有责任外,家儿妻女对他来说似乎没有那么有担当。父亲凭他的手艺一个人在外过得衣食无忧,享受他当下的幸福生活,妻儿子女似乎与他关系不大。

记忆很深刻的一件事:家里又没米下锅了,妈妈端着择机到处借米,那时大部份人家都没饭吃,哪里有米借?后来在十一阿婆家中借了几升米,当十一阿婆把米拿出来时,米都发霉了,后来十一阿婆跟我妈妈说,米是我父亲寄放在她那里的,他怕我妈妈不会节俭很快把米吃完了,便把米放在十一阿婆那里,估计我们会去她那里借米! 

父亲一共有三次婚姻,前两次都跟他的吝啬有关夭折了,我妈妈是他第三任妻子,是个善良本分的老实人,也是个出手较大方的人,与爸爸的自私,吝惜水火不融,他们在打打闹闹中,无数次闹离婚妈妈数度自杀未遂又将就过到现在,我们的童年就是在战火硝烟中度过的!

我原来有个特别可爱的弟弟,有一次感冒生病发高烧,烧成了肺炎,父亲并没有因为弟弟生病放下手中的工作,母亲一个人带着我们三个孩子在家,断断续续的看病没有得到极时治疗,弟弟实在不行时才送到花园卫生院。最后夭折了。那年,妈妈27岁,我7岁,这也更加加重了日后的矛盾。(写到这里,回想当年的情景,我实在控制不了情绪,在电脑前我呼天抢地大哭一场。)

我不到十四岁初中没毕业便缀学了,原因是班主任刘瑞生是父亲的情敌,父亲第二任妻子是刘的老婆。从我进入初中开始,刘对我处处不顺眼,经常当众挖苦我,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打击,便再也不想去学校。缀学在家无事,父亲带我去乌云山担煤,从家里出发到担煤地点,翻山越岭来回足有三十里路程,天亮出发,担不到四十斤煤,在路上停停歇歇到家已经天黑了。回家后的几天肩膀都是酸痛酸痛的,我想我现在的身高体质与那时不合年龄的“工作”有很大的关联……

十五岁父亲带我外出做蔑货手艺谋生,那时大都做包工,我们主要以补凉席,萝框之类的竹器制品,那个行业大都是男人干的行业,每晚我们都要把第二天的蔑破好刮出来,父亲负责破蔑,我负责刮蔑,我们经常会要12点才能把第二天要用的蔑备好。那样我们就可以多做点货多挣点钱。那时工价是2元一天,后来慢慢涨到3至5元,我做父亲的下手,在父亲身边当了一年的免费学徒后,父亲按每天收入的四分之一付给我工资;那样的日子又持续了一年;我和父亲提出要分三分之一,但父亲不同意,后来我提出一个人单干。

十七岁那年,由于家里长期缺少男劳动力,妈妈自作主张为我找了个大我十多岁的男人做上门女婿,他为我家种了一年多的田地后,我发现他根本不适合做我的老公,我要求解除婚约,男方不同意,要求我们赔偿他青春损失费。后来大队领导和生产队李正兴多次和男方做工作,最后协商以450元和800斤谷子达成协议。这笔巨款急得我焦头烂额,我找到了我父亲帮我解决目前的困难,日后赚了钱归还他,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和责任解决这个问题。那时的父亲是大家熟知的“万元户”,只要父亲在家便有很多人来我家借钱。那时父亲一直对外放3分的利息,但父亲对此事一毛不拔,视财如命,让我自己另想办法。那时第一次体会到“衰莫大于心死”。后来多亏我姨妈帮我在信用社贷款东拼西凑借高利贷才把这个“老公”请出家门。

婚后几年,我和现在老公到处借钱开汽修厂,那时我婶婶是搞储金会的,当时借款利息是一分捌厘三,我们在她那里借了捌扦元将就开业,一年后我们连本带息还了婶婶一部份,而父亲的钱放出去本钱都收不回,于是父亲把他的钱放到我婶婶那里,要婶婶按一分捌厘三的利息算给父亲,那样他本息就收回来了。

做了几年生意,有了点积蓄,我们想在附近的小镇上买两个门面,实在借不到钱了,和父亲开口借钱,想着买了房子父亲也是一起住,当时父亲极不情愿答应借叁扦元,可是第二天我们准备要拿钱去中标了,父亲突然说钱不能借了,他说那是他的养老钱,他得要留着防老。那天买房计划就这样中断了,后来邻居付力主动借钱给我买了我想要的那两个门面。。

                  父亲的勤劳节约

我记得我和妹妹上小学时,父亲就带我们修狗屎,他为我们每人准备了一个狗屎箢箕,规定我们每早上必须修半箢箕狗屎才能去上学,为了完成任务我和妹妹没少迟到,也被学生取外号叫“狗屎妹子”。

上学时父亲除了给学校交学费,其它纸张笔墨开支极少顾虑我们,经常是青黄不绝,我常用铅笔写过的本子用橡皮擦擦干净再次利用。也由于字迹模糊经常挨老师批评。

父亲不仅吝啬,更是个奇葩,我们在老家给父母建了一栋房子,父亲一个人占用楼上楼下两间房,空调内卫电视及配套家具,谁也不能随便进出他的“私房”。有次父亲忘记钥匙在桌椅上,我数一下,大大小小一共八把钥匙,他在找钥匙掏钥匙要花去很多时间。父亲部队退伍回家的一双军用鞋至今还在保存;父亲外婆出嫁的木脚盆他还在用;他还会把别人丢掉的鞋子捡回家来穿,父亲的床底下珍藏了好多他捡回的珍品……

改革开放后,父亲把分到家所有的荒山土地都开辟栽了树木,现在都是一片森林了,只要不是下雨天,父亲天天都担着箢箕,带上茶水,给树林施肥,在他的特殊照顾下,树木的确长势惊人,父亲多次提出让我们去他的树林拍照。

和父亲的对抗

父亲对我和所有家人关爱很少,对我们也一直不认同,说实话,从心底我一直对父亲有抵抗心里,原来家里他说一不二的事现在都是我说了算。他也只能默念:“我老了,做不了主了”。

    父亲曾经总是把很简单的事想的很复杂,我常说他兔子把做老虎打,他对世界上所有人都不信任,他还很年轻就储蓄养老金,总觉得所有人都靠不住,唯有金钱才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2011年,那年父亲78岁,我不顾父亲的挽留及感受转让了我在家苦心经营的超市;父亲想让我在附近找一份安稳的工作,能在他需要时随时可以回家照顾他,我偏不听,先后跑到贵州云南,陕西,河南居无定所;在偶尔有假期回家时,父亲想坐在我身旁,聊聊家常,说说心里话,谈谈佛经,而我听不到两分钟便不耐烦了,有时还会大声顶撞:“你唠叨什么?你烦不烦啊?”我对父亲的观点有了习惯性的否认,不论他的对与错。我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快感。

其实我也知道这是一种变态心里,当我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我会纠结,我会后悔,我也无数次在想怎样和父亲拉拢距离。“子欲养而亲不在,”是人间最大的遗憾。我不想让自己遗憾一辈子,毕竟父亲给了我生命。

学佛后的施舍

大约在十年前,父亲开始学佛,随着学佛的深入,似乎对世界万事万物有一个全新认知,在我们茶余饭后的话题爸爸对佛经念叨也最多。父亲每天早上五点不到就起床了,早中晚一天三次拜佛成了他的必修课堂。每月的初一十五他会去上流寺庵堂烧香祈祷;每年观音菩萨三重生日二月十九,六月十九,九月十九及他自己的生日,他会很早步行到青山桥买几斤泥鳅和小鱼到河里放生,去庵堂许戏保一家平安, 父亲只要看到穿和尚衣服的人来筹资修寺庙,他都会毫不犹豫很慷慨捐献200到500不等。也不管来者是真是假。

  他还会经常把自己家里喂养的鱼担到河里放生,为天下苍生祈祷,德被万物来培养自己的慈悲心。

去年,一邻居向妈妈透露一个消息,父亲已请人写好遗嘱,要把所有积蓄全部捐出去,一部份捐赠镇政府;一部分捐赠村部;一部分捐献到庵堂;妈妈听了这个消息,既生气又伤心,很难释怀,因为父亲晚年的所有开支都是由子女来负担,他从没往家里付出一分钱生活费用!一日三餐都是由争吵一辈子的母亲照顾。对父亲的这一举动,我亳不惊讶,尽管我知道父亲有一笔存款,我潜意识觉得父亲的钱与我无关,与家庭无关,瞻养他,养老送终是我的责任。   

父亲一生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子孙胜于我,留钱干什么?子孙弱于我?留钱干什么?

他也常说毁掉一个家庭和孩子就是让他不劳而获。

反  思

今年妈妈时常打电话给我,说父亲的手肿的厉害,吃药也是反反复复。五一假期回家,我看到父亲的手肿得像包子,夹菜都是妈妈帮忙,心中突然有种酸酸的感觉。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外瞎忙,没有顾及父母身体状态的变化。

回家当晚,我和父母一起吃过晚饭,妈妈收拾饭桌,我和父亲坐在桌子边上聊天,这次我让父亲慢慢倾诉,我耐心听取父亲的每一句真言,父亲说:“太过激烈的竟争活得太累,金钱都是身外物;好的身体比真金白银更有价值;山里的树都长大了,如果要建房子派得上用途了;要我多教育我的儿子勤劳节约,学会理财,富从俭来;在外多行善积德;父母在,不远游是父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父亲老年性耳聋听不见我说话,我时而点头表示在聆听,那晚也是我和父亲聊得最开心的一次。

第二天我把父亲房间认真的进行了整理,把所有的被子,棉袄搞了一次大清洗.父亲会心的笑了,我也笑了……

我也知道,和父亲在一起生活的日子进入了到计时,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成长,从之前的对抗慢慢变成了接受,我们谁也改变不了谁。我现在能做到的只能常回家看看。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由母亲代劳。愿父亲健康长寿,心态永恒。

领会父亲的教诲与我的内心很矛盾 ,不去强求,不去挑战,不去追求自己所思所想,都过着安逸的生活,这个社会还会进步吗?没有资本,我拿什么去做善事?我怎么能让您们两老过得衣食无忧?我不停地努力,是为了不让自己在晚年成为社会及家庭包袱!也许是你这种残酷的教子方法与众不用,磨砺了我不服输的性格。我会结合你与我自己的所想去走好我的下一步。

    由此,我也看到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内心一瞬间变得孩子般的简单,也只有专注与简单能使他内心气场变得如此强大!正如他天天念佛中常说的要到西方极乐世界去!我觉得,保持宁静淡定的心态,当下便是极乐世界!愿父亲晚年胸怀更博大,视野更广阔!

              世事一场大梦,

                人生几度秋凉                 

          由此,我想起了佛学的三重境界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作者简介:60后,宁乡青山桥人,目前在外经商,闲时喜爱看书,有感而发去记录生活点滴;爱好跳舞,瑜伽。

本人文化不高,但喜爱学习,喜欢有挑战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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