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刻起（172）生死之间（上）

2020.4.7 庚子年三月十五 周二 晴

      早晨刚上班，王律师便接到中院刑庭书记员的电话，通知他去领关翔盗窃、故意杀人一案的判决书。王律师淡淡地回答道：“好的，马上就到。”随即收拾了手头的活计，准备去中级法院。律所离中级人民法院距离不远，他嫌开车、找停车位麻烦，便徒步向中院走去。

      前行的一路之上，他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关翔那个塌鼻梁、小眼睛、瘦削苍白而又写满绝望的面孔。要说他犯下的罪孽的确深重，应该难逃一死。做为法律援助案件指派的辩护律师，尽管王律师为此案竭尽全力，耗费了大量的心血，但仍然没有刀下留人的把握，故不得不告诉被告人的亲属做好最坏的准备，那就是判处死刑立即执行。这似乎也在预料之中，但王律师对自己的叮嘱是决不放弃刀下留人的努力。他知道关翔几年前离了婚，妻子扔下两个正在上小学的女儿远嫁他乡，家里还有一个八旬聋哑老母在堂，都需要他来瞻养抚养，如果刀下留人这个家还能看到一线希望。王律师承办此法律援助案件后，了解到关翔的家庭状况，又通过多次会见关翔，仔细查阅案卷，详尽掌握了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和焦点所在，他既感到了人命关天的辩护责任重大，又自信一定能够实现刀下留人的最终目的。在起诉阶段，他通过对案件事实的了如指掌和对刑法犯罪构成理论的精到理解，轻而易举的把抢劫罪的定性纠正为盗窃。因为关翔是在自以为已经杀死刘某之后，才将其当日从法院执行庭领回的四千元执行款顺手牵羊拿走的。这显然不具有抢劫的故意，而是秘密窃取。故公安机关认定关翔构成抢劫罪显然是不妥当的。公诉机关釆纳了王律师的辨护意见，改变定性为盗窃。初战即获小胜，让王律师倍感欣慰。他在阅卷时的细心和重要发现更让他对刀下留人充满了信心。然而庭审过程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如愿。王律师精心准备的辩护词多次被审判长打断，要求他简要说明辩护观点即可。庭审质证过程中王律师对受害人尸检报告的质疑，审判长并没有让公诉人回答，只是说合议庭成员听明白了。从表面上看，这个庭审就是认真的走完了全过程。凭多年的律师执业经验，他感觉关翔一案凶多吉少，似乎必死无疑了。在等待宣判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不愿去想那个结果。担心当事人和亲属们无法接受那个似乎已经没有悬念的死刑判决。

      王律师很快便走进了中院刑一庭，老法官耿松已经在那里等候他了。一见面就把两份判决书交给了王律师，随即递过送达回证和宣判笔录让王律师签字。并随口说到：“你一定很满意吧！”王律师顿时有点诧异，没敢答耿法官的问话。他还没来得及看判决书的结果呢，但迅疾感到应该是一个天大的喜讯。便一下子翻到判决书的最后一页，看到判决结果竟然是：“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这才对着耿法官连声说：“满意、满意、太滿意了！谢谢你、谢谢合议庭诸位法官！真是太感谢你们了！”王律师兴奋的满脸通红，好像自己就是那个刀下所留的人一样激动。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耿法官半开玩笑的说：“你谢谁哩，你应该谢谢你！要不是你提出关翔死亡时间的一系列质疑，怎么会有这样的判决。他肯定死的僵僵的了。”王律师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复杂含义。他仔细把判决书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一遍，有点责怪的对耿法官说：“我看你们的判决书明明写到，律师的辩护意见本院不予釆纳嘛，怎么判决结果会与律师有关？”耿法官笑着说：“这个叫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难道还要把你的辩护意见明确釆纳了写进判决不成？”“如果那样的话，这个案子真的难判了。”王律师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岂能蹬鼻子上脸，后面还有好多案子继续合作呢，不能得罪人家。何况刀下留人的目的已经实现，至于判决书虽然表面上没有釆纳律师的意见，但判决结果明显是来了个疑罪从轻。把本应可以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案子，考虑到律师提出的质疑的确存在，故尔做出了刀下留人的判决，以防万一铸成错案。因为一旦人头落地，是无法捡回来安上去的。正是合议庭人员出于对人命关天的极其慎重，关翔算是捡了一条小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