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学习笔记

几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初中时班级里的学神班花在大学毕业后选择到中学教生物学，不禁愕然。她在初中跳了一级，然后直升高中，最后保送进华师大生命科学专业本硕连读。这样的人才，如果当年选择读商科，应该有比做中学教师更好的职业前景。

直到最近两年，才发现自己以前对生物学的理解过于肤浅；而实际上，生物学已成为最受商业界推崇的自然科学，并且我认为没有之一。相比物理学等自然科学，生物学更深刻地揭示了世界运行的底层规律，其思想放之四海而皆准。牛顿和爱因斯坦的世界观，本质上都是世界可预测，区别在于物质和能量是泾渭分明的，还是可以相互转化的；达尔文的进化论则向我们展示了一幅更加接近真实世界的图景，那就是世界不可预知，起码不可精确预知。根据物理定律和公式，可以精确预测几天后几时几分有日全食，一年之后哪个晚上带你去看狮子座的流星雨等；但是生物学永远只能总结过去，很难预判未来。如果没有6,500万年前的那颗小行星，恐龙可能继续统治地球，智慧生命难以产生；如果那颗小行星再大一点，地球可能就挂了，所有生命都没了。你可以指出哪些濒危物种面临生存威胁，但却根本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灭绝。生命系统的复杂性，外部环境的非连续性，都使得在生物学领域的精准预测变得不可能，我们只能大概模糊地判断。

公司的财务预测总是做得不够准确，曾深深自责并且认为是团队的水平不够；如果使用更丰富、更复杂、更先进的预测工具，应该能取得更好的结果，直到实现精准预测。前不久BlackRock的财务团队来公司交流，论到财务预测的准确性，双方相视一笑；准吗？肯定不准，大家都一样。全球最大的公募基金公司居然也无法做出准确的财务预测，为什么？影响基金公司财务业绩的因素太多，影响机制过于复杂，而且不同因素之间还会相互影响。在达尔文之前，人类将数学工具运用于物理、化学、天文学等领域，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就。看上去那些数学工具非常复杂，深奥，数理关系非常严谨，但其实能够用数学方法解决的都是简单问题。生命现象的内在运行机理极为复杂，因此至今科学家都没有能够把数学大规模地运用于生物学。我想，商业社会应该也是一个复杂结构，因此使用数学方法固然可以总结过去，但绝不可能精准地预测未来。在中欧读MBA时，教授说预测经济总体走势并不难，过热和过冷都有一些明确的信号，难点的在于预测拐点；同样，公司某领导说他在股市高点时绝不加仓偏股型基金，但也不减仓，为何？股市是否已到了高点容易判断，但是否继续冲高以及何时开始下跌就很难说了。如果把完全以数字方式表达的准确的财务预测作为财务团队的重要任务之一，那么很可能一开始就找错目标了；财务团队能够做的应该是运用数学工具精细化地实时捕捉到公司既有的业务表现，再结合定性分析对公司的未来有一个方向性和趋势性的判断，最后以决策者最有效理解的方式表达出来。

关于生物学的一个有意思的问题是：为什么在人类文明发生了数千年之后，进化论学说才被提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是人类数千年的文明仍然过于短暂，而生物的变异和进化需要的时间则长得多，是数量级上的差异；因此人类很难察觉到生物是在不断变异和进化过程中的，以为上帝创世之后的世界就是这样的。那么，现代财务学创立至今不过百余年历史，财务方法实际上也在不断推陈出新的过程中；今天看来是错误的做法，可能在未来就是正确的做法。例如，权责发生制早年取代了收付实现制成为现代财务报告的基础；然而，现在许多证券分析师却热衷于研究企业的现金流量，因为在他们看来，现金流远比利润来得真实可靠。所以，要做好财务，就不必循规蹈矩，照搬教科书上的理论和方法；要开拓思路，勇于实践。生物无时不刻不在变异的过程中，变异没有方向，完全是随机过程，只不过最终通过竞争机制保留下来的那一批具备最能适应周边环境的某些特征。同样，好的财务方法也大可不必是事先精挑细选的，可能只是不经意试验的产物，只不过在那个时刻恰好最能满足财务信息使用者的需求。

除了2006年启用现行会计准则，在会计师事务所服务公募基金的近10年时间里，基金公司的税务和财务报告环境几乎没啥变化；已经习惯于这种平稳环境的我，在担任基金公司财务总监之后，却连遭变局。基金行业在2015年开启了“营改增”进程，然后2018年起资管产品开始交增值税，直到今年交通费可以凭票抵扣增值税；财政部近两年对财务报表格式开启了疯狂修改模式，以致于会计考试的教材都来不及更新。每次修改，财务团队都要先内部学习，研讨新的财务解决方案；然后把供应商请来升级系统，如果需要同事们配合的，还要改OA，进行内部宣传教育等等。整个过程耗费大量精力，不胜其烦；因此，曾经一度抱怨自己运气挺差的。然而，从生物学的角度看，环境无时不刻不在变化中，生物变异正是为应对环境的改变。低等生物是单性繁殖的，为什么进化到高级生物就是两性繁殖的？因为高级生物受环境的影响更大，而单性繁殖的生物其每一代的变异不够大，不够快，无法跟上环境变化的速度。所以，具备快速改变自己以应对环境改变的财务团队才是最强的；生物环境和商业环境无论如何都在不断变化中，不必抱怨，除了去适应，别无他法。

有次和医生讨论病因，他说阴天不等于一定下雨，出太阳不等于不会下雨；瞬间浮现在澳洲经历过的几次太阳雨的场景，好像是这么回事儿。生物学以其复杂、随机发生、不断变化和不可预知的特性，散发着独特的魅力，也吸引越来越多来自商业界的目光。每当我在思考财务问题而不得要领的时候，从遗传、变异、适者生存、生物种群等视角做些类比分析，可能会有出乎意料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