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哑巴和聋子是一对夫妻,聋子是我们学校锅炉房烧锅炉的。他们住在学校后面的一间破房子里。那个房子有多破呢?我们几个小伙伴每天玩的时候,捉迷藏最喜欢的地方就是那里。大门就是两块已经摇摇欲坠的木板,每次我们都会从木板下面的缝里钻进去,钻出来,好玩极了。房间里黑的一眼进去看不清家具,而且还四面透风。

        哑巴做鞋做的特别好,加上很喜欢小孩子,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跑到有小孩子的家里,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上手就去量孩子的脚,有时候孩子调皮了,会用脚踢她,她就会嘿嘿的笑不停。隔天她就会拿着花花绿绿的针线跑到人家家里,嘴里“啊啊啊”的叫着,手里比划着,那户人家就会挑选出喜欢的几种颜色交到她手里。哑巴嘿嘿嘿的笑着,转身,伸出手去抱孩子,可能是她的面部太狰狞了,孩子“哇哇哇”的就大哭起来,孩子家长赶紧伸手。抱过孩子,顺便不耐烦的赶着她出门。哑巴“呜哩哇啦”使劲的解释着,结果,人家还是使劲把她赶了出去。

      每到了傍晚十分,家家户户都冒起炊烟的时候,就见着哑巴提着一个小筐,钻进砖厂的垃圾堆里,那个小砖厂,每隔几天,就会冒起一股子大黑烟,远远望去,张牙舞爪。每到了这个时候,砖厂的垃圾堆里总会多出很多烧剩下的炭。不论大炭小炭,哑巴都像对待亲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的捡到自己的框里。等到砖厂的捡完了,隔天她就会转战阵地,在村里每家的垃圾堆前都停留,用棍子戳戳,用手扒拉扒拉,有了就欣喜的捡起来,没有就继续去下一个垃圾堆。

    黄土高原上的冬天一点也不比东北差,穿的稍微单薄一点,那北风就呼呼的往你的脖子里灌,直冻的人手发僵,身子发硬。聋子在学校除了吃饭时间基本是不回家的,冬天的夜里他要负责烧锅炉,就更不会回来了,家里就哑巴一个人,房子是四面透风的,如果不搭炉子,估计一个大活人一晚上就被冻的差不多了。但是除了做饭的时间,其它时候哑巴被冻的鼻涕都能吹泡泡了竟然吸溜一下。继续在不搭炉子的屋子里忙活着。眼见着别人家的煤堆越烧越低,她们家的竟然越烧越高。

        哑巴有两个女儿,都长的特别漂亮,而且不聋不哑,人见人爱。两个女儿都是读到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一年也不大回来一次。但是没有人说她们不孝顺。聋子喜欢喝酒,尤其是不上班的时候,而且喝醉了就喜欢打人,经常见哑巴身上一个一个的鞋印,额头有时还乌青乌青的,但是哑巴擦擦药水,继续去忙活。两姑娘从小到大没少挨聋子的打,聋子总觉得不是儿子,所以下起手来从来没有手软过。

      一年冬天,我从家门口过,正是早上6点多的时候,天还没亮,但是隐隐的能看清人。正是滴水成冰的时候,供电社门口的水泥地面上竟然躺着一个人,盖着被子。我没有仔细看,匆匆看了一眼,心里叹息着,不知道谁在那受罪。等到中午放学的时候,经过供电社门口,那个人竟然还在,而且还是躺在那儿,不过,露出了脸,那是一张鼻涕眼泪挂满了的脸,竟然是哑巴,她就那样躺在那儿,以一副蜷缩的姿势。

        后来我离开村子上了高中,因为搬家,彻底离开了那个村子,一次,为了开证明,又回到了那儿。和曾经的邻居闲聊,聊到了哑巴,邻居唏嘘的说:“她现在是个疯子了”“啊,怎么会?”“后来,聋子不要她了,她也没地方去,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以后,就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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