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小鱼讲故事（8）

见小赵老师如此举动，大家明白邪气又来了，立刻去喊张林。

“张林去市里开会了！”有人提醒。

这可怎么办哪？那就赶紧报校长吧！

校长急匆匆上楼，进的门来，只见化学组老少几位正围着小赵，有人给披衣服，有人给端热水……小赵捧着保温杯咕咚咕咚大声牛饮，平日的温婉羞涩半丝不存。

校长见状，立刻给小赵丈夫打电话，对方说正在外地出差，一时赶不回来。

快给张林打电话！

张林接电话，问明情况，认定还是老杨在作怪。他当即给校长说:把老杨的遗孀叫来，问问究竟。

老杨家离学校不远，不一会儿，老杨太太拄着拐杖蹒跚而来，众人忙把老太太接上二楼办公室。

那小赵老师见到老杨太太，立刻丢开众人，抓住老太太的手嚎啕起来:“桂珍！我对不起你呀，桂珍——”

老太太听见这声音，先是一愣，等听明白说话内容，含嗔道:说啥呢？别说了！回家吧，马上回！说着去拽小赵的胳膊。

不！我没地方去！啥也没有！

小赵老师执拗地挣脱老杨太太，同时扯着嗓子吼了一句“我饿——”，转身又去找水杯，横冲直撞，嘴里又不停念叨起“又渴又饿，又渴又饿……”

老太太无奈看看众人，叹气道: 我好几次梦到他，每次都这样儿……一间破房子，炕塌屋漏，满地烂砖头，他缩在墙角，孤零零的，翻来覆去就是这句“又渴又饿”！

旁边一老教师问:“他这是托梦吗？”

老杨太太说:“是啊！开始我也不信有托梦这回事儿。可是那天我去领他最后那月退休工资，咋也找不到他的章。”

“这事儿我知道，你还给我打电话问没图章能不能领。”校长插话。

“对啊。会计说不行么。那晚我梦到老杨，他跟我说图章藏在西墙国画后面。醒来我赶紧揭起画儿，后面真的有个小洞，老杨的章就在里头。”

“杨老生前从来都不告诉你图章在哪儿吗？”

“唉！不告诉我，我就是伺候人家的一个丫头，老妈子……” 老杨太太摇摇头，不想再说。老杨年轻时风流倜傥，眠花卧柳无数却无子嗣。这太太是后娶的，无才无貌但能生养，老杨从没跟她一桌子吃饭，真的是老妈子一样的地位。

那边小赵老师还在不停地喝水，有人夺下杯子说:看喝坏身体的，不能再喝了！

这时电话响起，是张林打来的。校长连忙把情况给张林说了一遍，特地把老杨太太的梦描述了一番。

打完电话，校长跟老杨太太说:“老大姐，看来您得重新办一次丧事。”

“啥？”老杨太太疑惑道，“为啥再办？”

“张林说，根据你梦里的情况，老杨死后没地方呆，是个四处游荡的孤魂，得叫叫魂儿。对了，张林问你们是不是没给他烧纸扎。”

老杨太太点头道:“啥都没烧。老杨是民革成员，人家交待要文明从简，不土葬，不烧纸人纸马。”

“唉，我也不是很信，但古人留下这些东西，自有他的道理。咱先按张老师说的办，他经见的多。叫儿女们回来吧。”

不等老杨太太回话，小赵老师先拍起手来，连声说:好！好！说罢，身体一颤，头猛地向前栽倒，众人忙伸手扶住，小赵老师抬起头，像大梦初醒一般，眼神迷离，嘟哝道:你们怎么了？咋都看着我？

众人连说没事儿，扶她坐下。小赵老师缓缓拿起杯子，刚打算喝，突然起身，疯狂呕吐起来，旁边的人手忙脚乱帮其捶背揉腹，直到吐得眩晕过去。

按下小赵老师住院休养不说。三日后，老杨太太招回了山南海北一大家子，全家老少听从张林安排，穿戴整齐，各就其位。

时辰一到，老杨长子抱了一只公鸡，长女抱了骨灰，从中学二楼的女厕开始，一路喊着“爸爸，回家吧”走出校门。门外早有丧礼执事站列两边，前面银白雪柳领路，后面各色纸扎相随。媳妇们捧着金枝玉叶金山银锭，亲戚们抱着纸人纸车，纸冰箱纸彩电……

最漂亮的是一座两进四合院，灰瓦白墙，绿窗红棂，院中还栽着桃梨杏李，树下一白发老者扶杖观花，怡然自得，栩栩如生。

送葬队伍在唢呐锣鼓陪伴下去了杨家坟地，孝子们亲手清扫墓碑，重新安置骨灰盒后，点燃香烛，齐齐跪倒磕头。

最后，在女人们呜咽声中，纸房子，纸金锭，纸人纸马纸冰箱，全部化成灰烬。

那边出殡，学校里也没闲着，按张林的嘱咐，每个教室门口连同校门都撒了灰线，女老师们还悄悄在腰带上系了避邪红布条。

这一切自然是挑学生放学后做的，不过乡下人都知道“喊魂”是怎么回事，也不讶异。

事后，学校还真的恢复了平静，再没出过附体的怪事。小赵老师康复出院，一切回到正常，只是那荣嬷嬷，一如既往地孱弱，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二楼阳台上那个威风凛凛的女人，彻彻底底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