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说,最后一抹夕阳用小罐子收集起来,用树叶封住,会变成金币。
这是我进入金融界的第一步,也止于第一步。
老爹破产后,我砸了罐子,里面什么金币都没有,只有几片叶子被风一吹,吹到院子里。
直到一天,老爹终于出现,他穿着拖鞋,一周来了七次,每次都和店长姑娘唠嗑。
我偷听了一些,觉察到不对,作为一名顾客,他什么都聊,就是不聊价格,真猥琐啊。
已婚原本不算弱点,但经常被老婆跳出来毒打一顿,就不成体统了。
我们都怀疑木头哥暗恋荷花姐,证据非常多。
传言他是个富二代,问家里要钱在宠物店隔壁开了家便利店,不为营利,只为爱情。
用老爹的话来说,这家便利店近乎无耻,店里的货物全部都是荷花姐日常要用到的东西。
木头哥的想法依然建立在概率学上,这样其他人走进店的概率为零,荷花姐走进店的概率为百分之百。
现场天龙嫂突然陷入半昏迷状态,所谓半昏迷状态,是指昏倒在地,趁人不注意,迅速走回家了。
燕山大师顶着光头,高高胖胖的,一米八的个子,体重两百斤,神奇的是他跟老婆加一块儿,平均身高还是一米八,平均体重还是两百斤。
所以这对夫妻打架,简直天崩地裂。
暴龙举着菜刀,追杀哥斯拉,一步一个脚印,整个小区都在颤抖。
老爹介绍:“这是大伙儿非常重要的一个娱乐项目,你可以在旁边看,可以加油,可以鼓掌,但千万不要劝架。”
我问:“为什么,他们会反过来砍你吗?”
老爹说:“不是的,他俩没什么主见,一劝就和好了。”
荷花姐后来告诉我,人啊,自己幸福,会傻笑,最好的朋友幸福,会落泪。
所以这个星球每天举办的无数婚礼上,兄弟抱头痛哭,闺密哭花了妆,这是最珍贵的感情之一呀。
我在院子遇见过一只麻雀,他受伤了,摔进草丛。
他死前两只脚抽搐了一下,对着我说:“我心碎了。”
然后我听到滴答一声。滴答,很小很小的滴答,就跟老爹的眼泪从脸上滚下来的声音一样小。
我问老爹:“小边牧眼睛里那亮晶晶的是什么?”
老爹说:“因为知道再也遇不上,碰不到,回不去,所以,这就是眷恋了。”
小边牧脚边放着飞盘,他叼起来,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
我问老爹:“如果他飞快地跑飞快地跑,会不会有可能追上呢?”
老爹说:“有时候我们跑得飞快,其实不想跑到未来,只是想追上过去。可是,就这样了,每个人都有深深的眷恋,藏起来,藏到别人都看不见,就变成只有自己的国度。其实不用怕啊,这些就是人生的行李了。”
老爹不在,我偶尔会想他,整体是奔放而洒脱的。
左拐小卖部偷火腿肠,右拐大排档等红烧肉,整条狗充满活力,就差能飞了。
但我偶尔会想他。偶尔的意思是,每半小时想一下
你还记不记得我的银行卡?那张银行卡是我们一起溜达的时候,在路边捡到的。
你们说我是女的,要有点钱将来当嫁妆,就让给我了。你们说要是捡到钱,就往我的卡里面打。
后来我去问过牛头㹴婆婆了,婆婆说卡的开户狗不是我,所以就算有人往里面打钱,我也拿不到。
我哭着跟老爹说,去银行帮我打个招呼,让我可以用这张卡。
于是老爹去银行打招呼,结果人家骂他智障,他也哭了。
所以你千万不要往里面打钱,要是真的捡到钱,就自己买包薯片吃。我一直不知道你为什么想学会爬树。黑背说你小时候换过主人,以前的主人跟你说,不要想他,他躲在树上,你再也看不见他了。黑背说如果你以前的主人躲在树上,那么叶子上就有他的气味,如果下次见到你,就把叶子送给你。如果真的下次见到,我们再一块儿陪你练爬树好不好?
他说:“我要去地平线看一看。”
我说:“地平线那里有什么?”
老爹沉默了一会儿,闭上眼睛说:“那里有一切你想念的人,正围在一起吃火锅。要是赶过去了,就能加双筷子,边吃边等日出。”
老天给我们躯干四肢,就是要捕捉幸福,尽力奔跑!
老天给我们眼耳口鼻,就是要聆听天籁,吻遍花草!
老天给我们“咚咚咚”跳动的心,就是要痛哭欢笑,一直到老!
“梅茜,你记住,正能量不是没心没肺,不是强颜欢笑,不是弄脏别人来显得干净。而是泪流满面怀抱的善良,是孤身一人前进的信仰,是破碎以后重建的勇气。”所以,梅茜,跑啊!
光看他的衬衫领子就十分高级,花团锦簇,像鸡蛋在微波炉里爆炸了。
人类的婚礼,前奏漫长,后患无穷,
打工太辛苦了,尤其对一条狗来说。但你要明白,打工呢,不是为了在这里停留,而是为了向前方走下去。
当思念没有回音,那么全世界都会变成回音。
你知道为什么猫咪喜欢仰起头,让人挠他们的下巴吗?这里面有个亘古的秘密,当猫咪的下巴被挠过千万次以后,猫咪就会变成精灵,永远陪伴着主人。
我问老爹:“你有什么魔法?”
老爹说:“虽然住在破房子里,但是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感觉自己睡在花间。流水淙淙、青山,大块的蓝色坠落下来,披在自己身上。年轻的人们穿梭不息、开心不已,坐一起唱好听的歌曲,然后拍拍身上的草屑,重新出发上路了。”
我说:“你这不叫魔法,叫吹牛。”
懦弱是因为没有能力去伤害,善良是有能力但选择不伤害。善良是很高级的。
黑背路过我家门口,对明月即兴朗诵诗一阕:“我呼吸你残留的背影啊,低头,低头,亲吻你走过的每一寸土地——”
这让老爹大惊失色,大喊:“要死啦!梅茜你快来看,黑背有文化了!”
我抬头一看,冷冷地说:“那是因为他爸走在前面吃炸鸡。”
梅茜啊,只要你拼命写下去,慢慢在大家的意识里,狗子都是身边的朋友。在路边看见流浪狗,会觉得他们就是梅茜,是自己似曾相识的朋友,然后随手给他们一个面包,一瓶水,说不定呢,他们就可以活下去了。
吃啊吃啊吃啊,吐啊吐啊吐啊,我觉得自己就像在玩游戏,把生命吃进去,又把生命吐出来。
“是不是想做大编剧,就必须先做大旅行家?”
“嗯。走很多地方,认识很多人,你就可以知道,上帝是怎么编剧的。”
我说:“那我要是去旅行,走很多地方,认识很多人,会不会变得复杂?”
老爹沉默了会儿,说:“变得复杂了,才会觉得这个世界其实很简单。”
欢欢说:“我猜,死啊,就是躲到一个角落里,只能看见老爸,老爸看不见我。想想挺难过的。”
我怏怏地回家,告诉老爹,减肥的代价太可怕了,为了一部分脂肪,会损害一整颗心脏呢。
老爹听完若有所思:“算了,不减肥也不要紧的,毕竟还会有人看中的不是你的身材,而是你的身家呀。”
老爹,像你这样没身材又没身家,真的不要紧吗?
老爹说:“不要紧不要紧,有的人很瘦,心里却住着一个大胖子。有的人看起来很胖,但每次照镜子,都觉得自己非常英俊!走,不要乱讲故事了,我们去吃夜宵!”
有句老话叫作“知人知面不知心”。
电视上也有种特异功能叫读心术,好像猜对别人的秘密就会得意扬扬。而实际上,绝大部分的秘密,都在我们这些宠物的耳朵里。
秘密有好有坏,它们都在主人和我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冒出来,顺着主人搂住我们的胳膊,顺着主人湿漉漉的面颊,悄悄地探头探脑。作为称职的宠物,可以辱骂主人、宣扬主人的丑事,但一定要记住的是,绝对不能讲主人的秘密。主人们知道宠物得了一种“讲出秘密就会死”的绝症,所以毫无保留地信任我们。
我的老爹以前教过我,开心的意思就是敞开心扉,说人敞开了心扉,就会开心。
但是在主人们对宠物敞开心扉的时候,他们通常都比较难过。那么这样说来,宠物还有一种叫作“知道了秘密也无能为力”的绝症。
心打开来原来是这样子的,像乱七八糟的画板,是每个人羞怯的习作,因为害怕评价和修改,所以平时都藏起来。
而在昏昏暗暗的小店里,谁会那么关心你的天赋呢?大家随着你的故事笑,随着你的故事哭。
你把心打开来,检视一遍,大家都在门口,也不打算进去,在天亮之前合上,却轻松了许多许多。
我对老爹说:“原来开心的对象,必须是同类才行呀。”
老爹说:“不止,像这样没有伤害,没有评价,不会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客人,才是开心的对象。日常中的我们,身边都是评论家、人生导师、段子收集大王,要对他们敞开心扉,那可不容易。”
人的心都是非常害羞的,连同情都会让心哭起来,想要对方开心的话,就别声张,沉默地陪伴,吃一碗奶油意面,喝一杯樱桃啤酒,就对啦。
老爹说:“认真不是个好事情,这意味着你在意付出。就像不记账的话,随便也就过了,一旦开始记账,会发现卫生纸、鸡蛋这些东西真的太贵了。这还意味着你还在意回报,记账记成这样,如果还不能省下钱,还闹得心情不好,不如不记算了。很多人就这样放弃了认真。年轻人才认真呢,年轻人就是傻。”
能为对方做的最有用的事情是唯一的,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在一些瞬间,对方会变成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如果没有这些瞬间,对方会变成世界上最悲伤的人。
世界那么大,让我遇见你。时间那么长,从未再见你。
我们狗子呢,连一个家都会觉得漫无边际。
老爹的衣橱很大,钻了几十遍还是猜不透里面的秘密。
沙发很大,丢掉的骨头和小球怎么都扒拉不出来。
电视很大,藏着一整片蓝天,还有草原冰山和数不清的人群。
老爹常常说,即使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也肯定有从未见过的角落,所以在我们狗子眼里,全世界都埋藏着无数宝藏。
为了研究猝死的原因,他开始阅读保健专栏,很难想象一条狗对着报纸念念有词的样子吧?
其实他不识字,念的都是“横横竖撇点竖”,碰到笔画捺就读成“反过来撇”。
我记得黑背曾经告诉我,王主任、刘老师相对靠谱,因为他们头发都掉光了,从外貌判断的话十分厉害。
连底线都可以失去的时候,很多事情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为了一个人什么都舍得,那就说明对这个人有多么不舍得。
老爹感慨,夫妻啊,过得好,是互相搀扶对方的人生,过得不好,就是互相打劫对方的人生
老太太每天会坐在一块空地上,从早上等到日落。
如果把时间全部放进等待,那么整个世界都是寂寞的。
有个词语,叫作永别。
永别的意思,就是我们之间,只有想念。
没问题的没问题的,把生命送给初恋情人,从哪个道理上来讲,都是讲得通的。
生命就是时间。
当你念念不忘,便把生命给了对方。
我送出去的生命中,也许包括老爹跟我一起看电视,也许包括老爹出差回来大喊我的名字,特别是当老爹伤心的时候,也许我的陪伴会缺席。
这么说起来,不论是平淡难过,还是高兴,生命都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送出去的呀。
如果生命只是自己的,如何挥霍都可以。
觉得没用就丢掉,觉得好玩就闹腾,结束也没人伤心。
梅茜,我们有人爱,我们也爱他们,不在一起就会悲伤。所以不要自己决定,那样才是自私。
河豚大仙用小翅膀揉着胸:“没睡好,眼睛疼。”
黑背偷偷问我:“眼睛疼,他为什么要揉胸口?”
我偷偷回答他:“手短,够不着。”
老垃圾静静趴着,用力看着月亮。
已经失去了,依旧舍不得,这是眷恋呀。
她是一条便宜的狗子,在我最穷的年月,分期付款买回家。
她是我婚礼的花童,是我离婚后最重要的财产,是我风餐露宿的伙伴,是我浪迹天涯的影子,是我三十岁拥有的女儿,十年中最依赖我的存在。
她那么胆小,容易委屈,见到生人立刻躲到我背后,也曾经陪我签售,被读者差点摸秃了脑门。
她会笑,咧着嘴,眼睛眯成缝,也会哭,咕咕咕咕的,伸出爪子拍拍我的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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