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魂江湖》简介及可点击目录
上一章
孤霄独处死牢中念诵旧诗，昔日的压抑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孤霄本以为此次重新投入到辕奇会建设之中，便可有机会证明自己的价值，为国为民为江湖成就一番事业。然而，没想到，因为事务缠身，导致自己贻误军机，竟然步入死局，即将屈辱地死去。
望向窗外明月的孤霄，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女性话语：“好一首怀才不遇的打油诗，还真是委屈了你。”
孤霄听出是少婉的声音，苦笑着回身向铁栏外的女将军行礼：“没想到这么晚了，将军还不休息。”
少婉：我休息不了。贻误军机是重罪，获罪者若午时后被擒，则于次日午时斩首。若午时前被擒，则应在当日午时斩首。你是在子时被擒，我现在就要安排你几个时辰后的死刑。
孤霄：（苦笑不止）那还真是辛苦将军了，为了杀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虽未忘食，却还要废寝。何苦来哉？
少婉：放心，不是为了你一个人，而是为了严明军纪、杀一儆百。虽然你会死，但你的死可以杀鸡儆猴，一定会有所价值。
孤霄：原来我的价值也不过如此。
少婉：对于严明军纪来说，你的死价值连城。
孤霄：但对于我自己来说，我还不甘心就这么去死，更不甘心作为违反军纪者被斩首。
少婉：（怒）这怪谁？难道我们给你的时间不充分吗？为什么这么晚才启程？
孤霄：（大怒）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少工作吗？我在辕奇会本身就是一个人在扛所有的工作。风影馆多少人、武林院多少人、藏书楼多少人，这辕奇会实际上只有我一个人在做，我一个人就承担了别人至少几个人的工作量。可是这还不够，说现在战事紧张，正轩军需要人手。我到了正轩军，又承担了好几方面的工作量，辕奇会这边我依然要继续坚持，我还要研究武学对付金鳞。我已经四十多岁了，毕竟只是我一个人啊，为什么要把我当五个人、十个人那么用？
少婉：不管你有多少工作，你应该知道辕奇会才是你的主责主业，你应该把精力放在与辕奇会有关的工作上，其他的工作你都应该协调好。
孤霄：协调，我怎么协调？在正轩军中，哪个工作不重要，哪个工作不着急？哪个工作是上级可以允许我延后的？你也知道辕奇会才是我的主责主业，那为什么不让我专心做好辕奇会的事情？我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啊！我知道，身为轩辕盟弟子要知大局、识大局、重大局，我只能将所有工作接下，再挤出时间去研究武学、去联络江湖人士、去琢磨如何为朝廷凝聚江湖爱国者。我本来精力就大不如前，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我今天不出这个错误，他日也会出别的错误。我今天的死固然是我咎由自取，但是如果那些主事者，能真正了解我承担辕奇会任务之重，能认真安排好人手、分配好工作，让我专心做好辕奇会的事情，我又怎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若我能专心主责主业，我推动辕奇会的发展必然会事半功倍。我今天的死，固然是因为自己的过失，难道与朝廷的人手分配就没关系吗？
少婉：（略略沉默）其他事务确实因为人手不足才让你承担，但这让你聚集辕奇会侠士押解军用物资的任务，则是正轩王的铁令。谁能想到你忙于后方的杂务，却偏偏耽误了这真正事关前线的重要任务，我也救不了你了。
孤霄：没关系，堂堂正轩军将军，能放弃个人休息，来看望我这个死囚，我已十分感激。对了，你知道吗？不久前，还有人骂我是个假轩辕盟信徒。
少婉：（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孤霄：说起来也可笑，这种人不肯加入轩辕盟，连轩辕盟的终极理想是什么都不清楚，就自诩是终极理想信徒。他们满口的金钱、女人，自己虚构出一个能让他们那种人过得舒服的梦想，再加以对轩辕盟一知半解的知识，便以真信徒自诩。他们批评今天的古国朝廷是叛徒，将过去一个早已分崩离析的帝国捧为轩辕盟正统。那种人一方面鄙视我对今日古国的忠诚，一方面嘲笑我没钱没房没妻子没后代。他们为天下百姓没有作出任何贡献，只是经营自己的安乐窝，却口若悬河、纸上谈兵地斥责我们这种为理想付出一切的人是傻瓜、是假信徒。
少婉：（大怒）这种人真是黑白颠倒、混淆是非的混账！
孤霄：没错，我也这样认为。这些自诩真信徒的家伙，对待我的态度与金鳞之流如出一辙，这真是天大的讽刺。但是仔细想想，不仅他们是这样，咱们轩辕盟内部这样又有多少这样的人？那些人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对他们百般照顾、让他们舒舒服服地混日子，而我这样的人却要承受这样的命运？
少婉：你后悔了？
孤霄：不，我不后悔。真正的轩辕盟信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殉道者，我们各司其职、各尽其能，只为了让更多好百姓过上公平正义幸福安康的生活，为此我们可以无怨无悔地付出一切。但这是否就意味着可以让假信徒安享生活、无忧无虑，真信徒就必须如牛似马、断子绝孙？如果这样下去，那么朝廷到底是鼓励我轩辕盟弟子做真信徒，还是假信徒？
少婉：（一时沉默）那你觉得应该如何？
孤霄：不是我觉得，而是在我们这样身在基层的信徒兢兢业业为理想现身时，我也希望朝廷能刀刃向内、自我反省。我之所以效忠朝廷，是因为我效忠信仰。我很清楚我们轩辕盟的历史是如何坎坷多难，咱们的前辈付出了多少牺牲、流尽了多少鲜血，才有了今天的轩辕古国。如果要让轩辕盟的理想真正贯彻实现，需要轩辕盟如同一支军队，在领袖的率领下，同心协力拧成一股绳，汇合为奔向终极理想的铁流，才能不断接近我们的目标，让我们前赴后继追求的一切最终全部化为现实，让全天下老百姓都能安居乐业，都能共享富裕公平。所以，我忠于朝廷、忠于组织、忠于领袖，这一切的前提和基础都是为了让我古国贯彻轩辕盟信仰，并不断接近我们的终极理想。我们无暇为自己考虑太多，因为只要为自己想得多了，顾虑就多了，就会在需要付出时瞻前顾后，而不敢干事创业。我这辈子已经即将终止了，但我希望朝廷能为还活着的像我这样的人多想想，让更多的轩辕盟弟子以作真信徒为荣，以作假信徒为耻，让天下人能更加辨别出谁是值得尊敬的真信徒，谁是纸上谈兵、混淆黑白的假信徒，谁是冒充信仰者混日子的假弟子！
少婉：……这番话，我会转告正轩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孤霄：有，我还放不下的是辕奇会，是江湖上的朋友们。
少婉：（柳眉微蹙）你放不下辕奇会我了解，放不下江湖上的朋友们是什么意思？
孤霄：我是觉得朝廷对江湖侠士要求得太多，做得太少。
少婉：（不满）这是什么话？朝廷已经设立了辕奇会，正轩王还找你这样的人来凝聚江湖侠士，怎么能说为他们做得太少？再说了，身为古国臣民，不要总问朝廷为我们做了什么，而是要多自问为国家做了什么？
孤霄：没错，人活在世，仁义忠孝为先。身为一国之民，效忠国家无可厚非。但是不要忘记我们是什么人！
少婉：你的意思是……
孤霄：今日古国是轩辕古国，我们是轩辕盟信徒。轩辕盟的信念是“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我们的信仰决定了，在我们对那些忠于国家的百姓提出要求前，先要为绝大部分百姓着想、多做有利于绝大部分百姓的实事，他们才会明白今日之轩辕古国，不同往昔历朝历代，是值得百姓效忠的国家。
少婉：可是我们已经为百姓做了很多了。
孤霄：但是对江湖人呢？现在除了津海府的辕奇会，各地都在凝聚江湖人为朝廷效力。可是我们的做事方式，实际上就是与传统武林人打交道手段的翻版，却没有注意到江湖人与传统武林人的不同。
少婉：可是这方法，不少江湖名侠都没有提出异议啊！
孤霄：这正是问题所在，我们根本没有认真研究江湖。一没有发现江湖名侠都是阁楼中推崇出的少数人，早已名利双收，若是从朝廷这里再得到个身份，更是锦上添花，又怎么会顾忌其他？二是没有研究绝大部分江湖人需要的是什么。我们既然决心凝聚江湖侠士，就必须将轩辕盟宗旨同样贯彻到此中，我们是为绝大部分江湖忠义之士服务，而不是为其中的少数人服务。我们必须研究绝大部分江湖人面临什么样的困难，我们必须研究绝大部分江湖人需要朝廷什么样的支持，我们必须研究朝廷麾下各个组织都能为绝大部分江湖人的公平正义作出什么贡献。我们还需要及时将研究结果落实到实处，让绝大部分江湖人感受到轩辕盟的决心和温暖。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此后才能真正将江湖上的所有忠义之士团结到朝廷麾下，引导他们为国为民成为侠之大者。
少婉：原来做好辕奇会，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做？
孤霄：（苦笑）是啊，可惜云德王他们永远认识不到，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充分重视到辕奇会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否则又怎么会让我承担那么多的事务？好了，我即将永远休息了，但是我希望我的继任者可以得到朝廷的充分支持，集中精力办好事。别再让他一个人既要冲锋陷阵，又要处理柴米油酱醋茶、朝廷政令上传下达等一堆事务，做好那些事务本来就是为了支持轻装上阵的干事创业者。让辕奇会的干事者真正将江湖侠士凝为一支强有力的爱国力量吧！那样我死也可以瞑目了。
少婉：……孤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被军法从事很委屈？
孤霄：委屈，我可以说委屈吗？无论有多少理由，毕竟是我疏忽大意，没有看准军令时限，怪谁都没有用。我只是，只是……（猛然一声大吼）我感觉憋屈，憋屈啊！
随着吼声，孤霄猛地转过身，再度望向窗外，此刻他已经泪流满面，却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懦弱的一面。
少婉朱唇翕动，却欲言又止，因为此刻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军法无情，不可轻恕，但为什么将死的是孤霄这样的人呢？这究竟是天意，还是人祸所致，少婉不敢说、不敢答，唯有默默离去。
土城关中的津海群英们也彻夜未眠，他们打听到孤霄即将在当日午时被斩首，急忙商量对策。“东景”洛烬提出了一个让众人惊愕的建议：“咱们劫法场吧！”
松鼎第一个表示反对：“不行，劫法场相当于谋反，禽兽也不会同意的，他平生最恨不忠不义。”
洛烬：（不满）可是如果忠义之士被正轩军杀了，不就寒了其他忠义之士的心了吗？我看这里一定有阴谋，如果不查出阴谋，不知还有多少忠义之士会遇害。否则怎么会那么巧？就在孤霄忙于军中事务的时候，出现这么一个命令，命令规定了大致时间，竟然还分出了详细时间，偏偏我们辕奇会就在第一阶段，等孤霄察觉时也来不及了。如果不是炅图及时提醒，他说不定不等出发就被斩首了。
“木绝”宋梓辰：就算有阴谋，劫法场就能揭破阴谋吗？而且本来只是孤霄违反了军纪，现在不成了整个辕奇会与正轩军、与朝廷对抗吗？
洛烬：咱们非要以本来面目去劫法场吗？咱们可以冒充玄坤军去劫持。路上与敌人交战时，我已经藏了几件遁杀门杀手的服装。
松鼎：不成，不成，正轩军岂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再说，如果你们用一般武功，怎么可能从防备森严的正轩军法场救出人来？如果你们用了元魂武功，谁会看不出你们是谁？
楚毅：但是洛烬说得对啊！这里肯定有阴谋，让敌人阴谋得逞了，辕奇会一定保不住啊！
松鼎：没了辕奇会，朝廷一样会重视凝聚团结江湖人。但如果今天劫了正轩军法场，朝廷中的保守派一定会以此为借口，从此排斥江湖人。假如真是这样，孤霄这个禽兽就白死了，他的心愿可是让朝廷重视江湖爱国侠士啊！
洛烬：这个大家都知道，但是既懂江湖又懂轩辕盟之道的人为数不多，而且素来不被朝廷所重视。因为在朝廷大部分官员眼中，江湖并非武林正朔，轩辕盟信徒投身江湖终非正道。朝廷现在用于处理江湖事务者基本上是对江湖有一般性了解的武林人或朝廷官员，却没有几个真正投身江湖的轩辕盟真信徒。而在江湖阁楼看来，具有轩辕盟身份的的人他们可以接受，却不能接受真正拥有轩辕盟信仰的人，因为轩辕盟主张以大多数人利益为本为主，与阁楼之道有所冲突，所以他们本能排斥真正笃信轩辕盟之道的信徒。孤霄能在正轩王支持下得以联络朝廷与江湖人，是一个特例。如果这个特例毁了，孤霄那样的轩辕盟信徒都会以孤霄为戒，不敢再趟这浑水，那还会有人像孤霄那样不计个人得失又极其内行地投身于此吗？江湖侠士只怕此后也会对朝廷心有芥蒂，未来必然会貌合神离，孤霄的理想也会落空啊！
洛烬这一番话，让众人暂时鸦雀无声。他们万万没想到，过去无利不起早的赏金猎人洛烬，自从进入辕奇会后，竟然见识已到达如此地步。有几人当即认同援救孤霄的计划，大部分侠士却总觉得这里有所不妥，却又一下说不清不妥在何处？
午时很快便至，短短时间内，法场已经准备好。绝大部分随孤霄前来的侠士们围拢在法场，他们还是不敢相信古国朝廷会如此绝情，一定要杀掉轩辕盟自己的忠实信徒。洛烬和几个侠士则踪影全无，实则是换上了遁杀门杀手的服装，藏在暗处伺机动手。
孤霄被押到了法场，众侠士忍不住齐声高喊孤霄的名字，还有不少人向监斩的少婉求情。
少婉还未接话，孤霄已经高声呼喝：“各位兄弟姐妹，一切都是孤霄咎由自取。我也算正轩军属下，正轩军军纪严明，我自愿受死。该交待的事情我已经交待完毕，还望各位不要因我之死，对我轩辕盟、对古国朝廷有何误会，那就上了敌人的当了！我走之后，还请各位继续信任我轩辕盟，共同为国家与百姓抵御外敌、铲除古奸！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我孤霄先行一步而已。”
听到孤霄的话语，在场众人无不动容，就连刽子手都怀疑今天自己的刀下死囚是否真是该死之人。然而，军令如山、军纪不可违，今日行刑不可避免。
藏在暗处的洛烬等人已经蓄势待发，只要刽子手敢落鬼头刀，他们就先以暗器杀刽子手，再强行带孤霄离开。届时其他各侠士不但不会阻拦，还会暗中协助他们。但之后应该怎么做，洛烬不知道，也根本来不及去想。
就在劫法场的大战一触即发之际，一只飞鸽飞落在少婉桌前。少婉立刻打出手势，刽子手刚要举刀便又放下。正要动手的洛烬也被身边的楚毅赶紧制止，众人静观其变。
少婉看清飞鸽纸条，立即起身宣布：“正轩王有令，原指令第一阶段截止至六月初四前，辕奇会务必将物资运至。第二阶段随即开启，六月初五第二批物资立刻起运，中间不可断绝。以此命令来看，六月初四前应指至今日亥时前，而不应是今日子时前。辕奇会准时完成任务，孤霄无罪免死。”
听清少婉所说，众侠士齐声发出欢呼，迫不及待冲到法场上，为孤霄解绑。而本应维持秩序的军士们根本无意阻挡，也个个露出欣慰笑容，显然他们也不忍目睹孤霄这样的忠义之士就如此被处死。另外，如果不是洛烬及时阻止，楚毅几人也差点穿着遁杀门杀手服兴奋地冲上法场，那必然造成误会和骚动。
在欢呼人群中，孤霄不由对即将离去的少婉微笑以示谢意。一脸严肃的少婉不出声地双唇翕动，孤霄立即猜出那唇语：“好自为之。”……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