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刘天翔在同一套房子各租下一间房,我们在附近杂货店买来的生活用品和被褥全部放置妥当。他的老婆几天后会和黄丽丹一同前来上海,所以他租了一间大一些的房间,我的那间是客厅改造后分成一般的一间房屋,中间仅隔了一层木板,我的房间里只有三样物件,床、一个小衣柜、一张简单的小桌子。隔壁是一对情侣,他们的呻吟声在第一天夜里就穿墙而过,就连抽纸的声音都是那样清晰。
3月3日那天早上我们正式上班。如刘天翔所说,新公司显然比之前的更体面,不管是展厅还是包房,职场,都要大的多。在来上海的路上,王文斌告诉我,公司为了长期发展,今后的业务不再开展检测,因为那样的模式在现如今做不了一个月就会关门,而且还要承担法律责任,往后的业务只有两种,拍卖和展览。
我很明白不做检测意味着什么,但王文斌和刘天翔并没有因此而显得担忧,反而信心满满,看到这些我也就不再多虑。
职场里的业务员大多都是去年的原班人马,也增加了一些新的面孔。王文斌的部门今年更加壮大,王志军这次招来了一批自己的业务员,升到了总监的职位,王文斌也因此提升为资深总监,开始拿公司的分红。
刘天翔告诉我,部门新来的三个男人是王文彬的小学同学,他们都来自外婆家里的大山,原来和王文斌一起做装修工人,他们穿着朴素,眼神里有山里人的质朴,就像那些平凡的劳动人的眼睛一样,他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好奇的看着别人打电话。他们也同样看到了王文斌的变化,再加之王文斌的邀请才来到这里。在后面的几天,我看到他们开始尝试着向客户打电话,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还夹杂着老家的乡音。
老板娘大腹便便,走起路来像是踩在甲板上似的,他的丈夫和她站在一起,活像一位小学生一样瘦小。传言这个公司全靠这个女人的智慧,老板也只是依令行事。每天在职场,她总是笑眯着黑豆一样小的眼睛,看着员工们打电话,有时也会站在新员工的身后听听话术有哪些问题。
每隔几天,她总会把我们这些没有经验的业务员召集在老板的办公室,讲解邀约客户的话术和常见朝代的瓷器。
她告诉我们:“钱币上面基本都有字,上网查一下就知道是哪个朝代的,简单向客户讲解一下就好,钱币的价格你们看客户质量去估,几十万到上百万自己定。鉴定先从图片上让专家老师初步评估,如果有些钱币明显太假就不要硬说是真的,这样客户怎么相信你们!至于瓷器,你们最好还是了解一些相关知识,跟客户沟通也显得专业,能说出来个一二。毕竟你们开口都是上百万,上千万的买卖。记住,你们是职业经理人,不是在古玩市场,我们谈的是拍卖,上的是国际拍卖,双方是需要签订合同的,也都是受法律保护的,所以不用有任何顾虑,我们的合同也都是经过专业律师制定的,只会对我们有利!”
为了让我们开发更多的客户,黄丽丹作为王文斌的助理,开始负责给我们购买网络上的发帖账号。一开始有人不愿意花钱买,不明白买这样的账号意味着什么,从家里来的人本身就没带多少钱,再说还没有发工资。无奈,王文斌只好帮每人先投资700元。由于每天的手动发帖浪费时间,所以大家每月需要再花费100元让网络公司代发,这样才能让客户在网页上浏览到那些广告信息,从而和自己取得第一时间的联系。
通过账号里面的大量帖子,我了解到了更多大跌眼睛的事情。里面宣传产品的种类多到不计其数,从古钱币到瓷器、青铜器、陨石、奇石、名贵家具、珍稀木材、粮票、银票等等稀奇古怪的东西,帖子上说这些都具有相当高的收藏价值。可其中的鸡宝、鸭宝、狗宝、牛宝、羊宝、猪宝等各种动物的宝,我不清楚是何种东西?上面只是写了它的价值,还有每年拍卖的成交价也在上百万。
我上网输入这些名词,其中“鸡宝”在百科里面有介绍,上面说有极高的药用价值,可以治疗各种疑难杂症,还简单的分析了其各种成分。
我问王文斌这些东西是否真的有价值!他坐下来毫不隐瞒的告诉我,“这一条百科是我花钱让网络公司写的,当时整个行业也是我率先让发帖公司帮我发的,就是这个‘鸡宝’。别看这个东西,我拿他可不要开单呢!”当问及鸡宝的价值,他接着说,“那就是鸡肚子里的病瘤,没有任何价值。”
“那……,其他那些鸭宝之类的都是什么?有价值吗?”我问。
“同样的道理,我们说它值钱,它就值钱。”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那些东西,像风干了的蛋黄一样的物体,这让我更加明白,在现在网络科技飞速发展的时代,肉眼看到的信息,随时都在欺骗着人类。
当天我就听到了刘天翔的话术,“喂,你好!周先生。恭喜你,您的这块鸡宝经过我们专家老师从图片上鉴定,可以100%确定是货真价实的鸡宝。……嗯,是的。……价格这边有,您先告诉我鸡宝完全风干了没有?”刘天翔笑着冲我眨着眼睛,其实他刚才根本没有去找专家老师,只是在座位上看了一会儿电脑查了一些资料而已。
“那风干后有多少克呢?”他接着说,“哦,17克……,好的。是这样的,按照目前的行情每克的价格是10万到15万不等……,对,我告诉您的是拍卖的价格,所以肯定有浮动……,对,您在网上看到的都是我们公司之前在拍卖会上的成交记录,只有在拍卖会上才有这样的成交价。……对方公司给你开多少钱。……我告诉您,您千万别听他们的,私下交易都是骗人的……。检测也不行,这东西肉眼都看得出来,你花几万块钱让一台机器给你出个证书,那还要专家老师干啥?……您听我的周先生,只有拍卖可信,公开场合交易最放心。……拍卖前期当然有费用,我们需要帮您宣传啊!……现在没有免费拍卖,免费拍卖也是骗人的……。这样周先生,咱先不谈钱,一切来了好商量,先看实物,我们确定您确实有这样的宝贝再谈合作。……对,我听您说话也很实在。……好,……好的,你和爱人商量。……好的,等您消息,明天再给您联系。”
接下来的几天,我听到了其他老业务员相同的话术,不管任何藏品,不管真伪,每一套话术都如出一辙。他们不曾离开座位,第一通电话过后休息两分钟或四分钟,等到第二通电话就进入角色。
“喂,先生,您的藏品经专家老师鉴定,初步可以确定是宋朝时期的钧窑,不管是器型,纹路,保存的相当不错。”他们先大肆褒美一番,“现在还能有这么漂亮的瓷器真是太难得了,……对,最终我们以实物为准,……你有心理价位吗?……哦,……我们市场部以往的价格和您心里价差不多,360万。……对,但这只是起拍价,在拍卖现场肯定有人竞争,最后会远远高于这个数。……好,好,您考虑,过几天再和您联系。”
慢慢的,我开始用相同的方式邀约客户,这一次我不再犹豫,也不再心软。但每每提起前期的拍卖费,客户就没有进一步合作的意向。
由于邀约客户上出现困难,公司的员工慢慢减少,原因是检测从此消失,习惯挣快钱的那些员工失去了耐心,另寻门路。当然也有新的员工陆续加入,不断壮大公司的队伍。
王文斌每天在下班晚会上都会给我们开会,4月初的一天,他把部门员工召集到谈单室。
“现在上海的拍卖行已经不多,总共不超过20家,除了几家正规的,其他的和我们一样,现在没人敢再做检测。”我印象中的王文彬早已和从前判若两人,他开起会来从容淡定,言语流畅,西装革履,就像电视剧里的白领高管。他看着包厢里站着或坐着的员工继续说,“不要只看我们总监在公司不用打电话,我们有我们的任务。经过近些时间的了解,以前做检测的几家公司全被公安查封,老板也被抓了,包括那些以检测邀约客户的公司从老板到业务员全都进去了。所以我们现在做拍卖应该说没有几家公司会和我们竞争。我知道有些老业务员都认为检测来钱快,是,我也知道,在前几年做检测的客户天天排起长队,那时候也不会有人报警,但就是这一行做的人太多了,已经做烂掉了。所以,多听听那些已经开过单的人员是怎么邀约客户的,想尽办法让他们带上藏品过来,只要肯来,我会和黄助理一起帮你们谈。”
大家继续邀约客户,公司每天发下来的电话数量有限,王文斌就用自己的钱向发帖公司买顾客的电话,分发给我们。
“上海!上海我已经去过多次,这辈子再也不去上海,不要再给我打电话。”
“上海就是一个伤害人的地方,我不去。”
“不要和我提上海,听到上海二字我就头疼。”
“我已经去上海做过三次检测了,那个破瓶子早被我砸了。”
“好好好,你先别给我讲那么多,你们都一个套路,拍卖也是假的,最后藏品还是卖不出去。”
“前期有费用吗?……有还说啥!再见!”
很多次,客户都会这样气愤,冷漠的说出这些话。不过只要肯打电话,有些二手号码里依然会有质量好的客户。4月中旬,刘天翔的老婆和一位江苏来的客户合作了一枚清朝时期的“双龙寿字币”,以12,800元的合作费签了拍卖合同。接着,刘天翔也开了单。
黄丽丹有时会拿话刺激我,“震胜,怎么回事!你看人家孬蛋都开单了,你要加油哦!”
表面上我对此不屑一顾,但内心也很着急。他们帮我总结的原因,话术有问题,讲话给人感觉不实在,不真诚,费用抛的太早。我对他们的建议表示反对,“我已经很认真的打电话了,但客户就是不来。”我虽嘴上不愿承认,在后面几天,我一直在留意刘天翔的话术。
我总结了一些原因,大部分客户之前不是做过检测就是参加过拍卖,有些客户两项都做过,最后的结果自然是竹篮打水。他们对前期费用特别反感,要么是路途遥远,或是费用太贵,再就是没有时间,总之不想花钱的占多数。王文斌多次和我们开会,说的最多的就是不要提前期费用,原因就在这里。但同时还不能保证免费,不然同样会让来到公司的客户不愿出钱,这就有难度了。
“喂!你好徐先生。”我说,“我是马经理,您的那件藏品最近要出售吗?”
“小马!我和家人商量了,主要是前期费用,你也不具体给个数字,多了我们也拿不出。如果免费倒是可以跑去一趟。”
“徐先生,您的藏品真的是太难得了,这么好的东西卖了不就什么都有了吗!前期费用您先不用考虑,如果真的像图片上那样好,我们公司也会考虑不让您出前期费用。所以,你要先带上藏品来,让我们见到实物,您说呢!”
“要是这样的话倒是可以。”他说,“那好吧!浙江离上海也不是太远,你把地址和乘车路线发过来,我这几天抽空坐高铁过去。”
拍卖不同检测那样,好在是真正把藏品图片和信息拿到拍卖现场,而且双方签订合同,这多少让我在预约客户时没有心理上的抗拒。我也为第一个即将到来的客户感到兴奋。
第二天下午二点半,前台客服在QQ群里发了一条信息:“三部马经理,16号包房有客户。”
“我的客户到了。”我对王文斌说。
“我看到了。”他把手机放在桌上说,“抛费用了吗?”
“没有,说过前期有费用,不过还是要看藏品实物,所以今天就来了。”
“好的。你先去和客户聊聊,等了解完之后就说让拍卖负责人来,到时我去帮你谈。”
“好的。”
噔~噔~噔~,我敲了敲门,推门进去,“您好,徐先生。”那是位60多岁样子的老人,有些微微发胖,个头不高,头发半白,他一看到我就微笑起来。
“是马经理吗?”他从凳子上起身,向我伸出手,我们握在一起,“没想到这么年轻,年轻有为啊。”
“是,我是。”我微笑说,内心感到紧张,“请坐,徐先生。”
“年龄大了。”他坐下后说,“从浙江到上海还好不算太远,不然我还真不方便来。”
“您辛苦了。喝些茶水,先歇一歇,等下咱们再说藏品的事。”他点头答应,端起纸杯啜了口前台提供的绿茶。看到这样一位面目和善的老人,我有些于心不忍,之前下定的决心在事实面前,开始有些动摇,但我只能将其进行下去。
“我看你们公司挺不错的。”徐先生说,“地方大,看起来也豪华。不过……,你们公司是什么时候成立的?”
“17年,去年成立的,注册资金2000万,你要看营业执照吗?我可以给你拿过来。”
“不,不用。”他连连摆手,“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我之前做过一次检测,花了钱没卖出去,后来又说让我做拍卖。所以,我害怕再遇上骗子。”
“我知道你说的。”看到徐先生脸上有些不快,能想象出他当初的心情,“我们不做检测,那是骗人的。我们做的是拍卖,到时候是可以在拍卖会上看到您的藏品信息的。”
“嗯,好。那我就把东西拿出来,先让你过过目。”说完,他把地上的双肩包放在桌上,拉开拉链,里面是一个纸盒,他小心翼翼的拿出盒子,盒子里面还装着白色的泡沫盒子,他拿开上面垫着的几条毛巾。那是二件明代嘉靖年间“蓝釉高足杯”,器型优雅,釉面平整光洁,发色浓翠艳丽。底部书有“大明嘉靖年制”。为了防止磕碰,藏品中间和下面垫的都有崭新的毛巾。“看看,是不是图片上的。”他说。
我知道藏品的真假对于我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顺着客户的意思走,“哇!很漂亮。”我说。
“你可以拿起来看看。”徐先生脸上泛着笑容。
“这样吧徐先生。这么贵重的东西,我看了,确定是图片上的。至于藏品如何,还是让公司拍卖负责人来帮您确定吧!”
“嗯,好的好的。”他连连点头。
“那您在这里稍等,我去请我们公司拍卖负责人和您面谈。我起身走出房间,深深的松了口气。
听完我的描述,王文彬拿上文件夹、手电筒、放大镜,和我走出职场。
我推开房门,“徐先生,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公司的拍卖负责人王总。”
“哦!”徐先生从凳子上起身,“你好王总。”他说着和王文彬握手,上下打量着他。
“你好先生。”王文彬说,“请坐,请坐。”他们两人相对而坐,我站在徐先生旁边。“嗯,这就是图片上看到那到的那件藏品吗?很漂亮。”王文彬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故作夸张的说。
“是的。”我说,徐先生在一边点头微笑,眼神始终盯着王文彬的一举一动。
“我可以上手吗?”王文彬问。
“可以,可以。您尽管看。”徐先生忙说。
王文彬戴上一双干净的白手套,小心的用双手捧出其中一件,接着拿起手电筒,按下开关对着藏品周身挨遍照着仔细观看,灯光照在器身上,把蓝色瓶身打的发白,完全盖住了原来的底色。他把眼睛凑得很近,认真的看着,一点点移动灯光。我的身体跟着他的动作紧绷着,生怕徐先生看出什么破绽。王文彬放下手电筒,拿起放大镜按照刚才的流程再次看了个遍,不过这次眼睛完全贴在了放大镜上,看得更仔细了。看完一件,他拿起另外一件,同样的方法再次重复一遍,最后把藏品原位放好。
“很好。”王文斌边脱手套边说,“东西之前我们在图片上看过,刚刚又看了下实物,藏品没问题,可以确定是真品。”
“那是自然。”徐先生说,“好几个专家都看过,蔡国声老师也看了,东西假不了。”
“是吗!蔡国声老师也看过!那太好了。这样我也就不用多讲了,蓝釉高足杯,刚好一对,出自明代嘉靖年间,底部有落款‘大明嘉靖年制’想必您比我更清楚,而且两件藏品从品相上看保存的非常好,没有一点瑕疵。那先生这次来是要走拍卖吗?”
“是的。”徐先生看看我,“这次主要是马经理一再邀请,感觉你们公司挺不错,应该不是那种不正规的,所以今天就来了。而且我之前吧!不瞒您说,做过检测,后来那个公司没帮我卖出去,索性就承诺送我拍卖,结果只拍了个图片签了合同就让我带上藏品回家等消息,最后拍卖会现场视频给我发过来,我也确实看到了现场大屏幕上有我的这两件东西,但全场没有一个人竞拍。经过那件事之后,老伴儿、儿子、女儿都一再劝我,所以我也就不再想了。王总你看,我这件上拍卖能出手吗?”
“当然,这么好的藏品上拍卖绝对没有问题,只是价位的话你这边怎么定?”
“这两件东西之前也让人估过价,我觉得最少也得360万吧!如果不是急用钱我可不会就这样卖掉。”
“好的。您开的这个价位肯定没有问题,而且你也知道,拍卖会场是竞拍叫价,上不封顶,最终谁开的价位高谁就拍到藏品,所以最终肯定也会远远高于你目前的心理价位。”王文斌说完停下来,徐先生满意的点点头。
“那我现在给您讲讲拍卖前期我们公司需要针对您这两件藏品的具体运作。”王文斌说着打开文件夹,“你应该知道,要想让人关注这两件藏品,最重要的就是宣传。首先,我们会针对您的藏品在我们公司的五大买家群进行展示,群里的买家很多都是公司的老客户,之前在拍卖现场都是购买过藏品的,而且每位买家身价都是几十个亿,这里面也包括浙江商会,广州商会等等各大商会的财团。这些前期宣传的各类费用您这边不用考虑,我们公司会帮您预支,这主要也是看在您的藏品确实不错。”
“好,好,好,那就好。”徐先生开心的连声答应。
“至于在拍卖会上的起拍价,我这边建议先不要定的太高,280万就可以。”王文斌说完在文件夹上写好这个数字,“另外,我们也会在网络上对您的藏品进行宣传、推广,包括新闻网站上,这些宣传成本林林总总加起来至少在2万元以上。我们一旦合作,藏品信息会直接上传到中国最大的艺术品拍卖网上,您到时可以通过网络查看拍卖场次、时间、编号,这些都可以看得到。”
“嗯,这个我知道。”
“不过还有一个。”王文斌转向我说,“你去把图录拿来。”
“好的。”我说,走出包房。
走回职场,我问黄丽丹图录是什么?她从桌上拿过厚厚的一本藏品宣传册交给我。接过图录,我向外面走去。
“这就是图录。”王文斌打开第一页,“这是新加坡伯明翰的一期拍卖图录,到时您的藏品也会在这样的宣传册上面展示。只是您看需要整夜宣传还是半页?两种价格也不一样,比如说这一页。”王文斌打开钱币种类的那一页图纸,“您看这个银元,这一整张只有这一件藏品。您再看这一页。”他翻开另一张图纸,“这上面有两件藏品,这就是半页的宣传。两种宣传的力度当然差距很大,整页的宣传效果会好于半页。不过我相信您这件藏品用不着整页,走半页的就可以。”
“嗯,好。一切你们看着办。”徐先生说。
“价格我这边需要给您说一下。”王文斌接着在纸上写下二个数目,“整页28,000元,半页18,000元。所以,您今天能确定的话需要支付18,000元。”说完,王文彬停一下笔看向徐先生。
“不是……,咱不是说好前期不要费用的吗?”徐先生脸色突变,“马经理,我们说好的怎么还要钱?”
“徐先生。”王文斌立刻开口,“我给您讲的很明白,您知道我们毕竟是帮您卖东西,最大的受益者肯定是您,就算免费也是针对以往和公司合作过得VIP客户。”
“不行,不行。”徐先生摆着手说,“你们要钱我坚决不给,不给。”
“马经理。”王文斌收起微笑,“你怎么搞的?公司以往怎么和客户合作的你不知道吗!你自己和徐先生解释吧!”他气冲冲的站起来,夺门而出。
“马经理,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徐先生说。
“徐先生,您别着急。”我说,第一次接待客户,完全意想不到事态会成这样,这样的交易,让我感到难堪。
“好了!别说了。”徐先生气愤的说,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开始收拾藏品,“想让我出钱!我一来就感觉不对劲。”
此刻的我张目结舌,我知道自己的言行举止早已不像常人一样自然,毕竟是骗人的勾当,我连自己这关都过不去,怎么去演好这场戏!徐先生怒气冲冲的装好东西。临走之前说了一句话,“小马啊!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我劝你还是改行吧!”
“你是怎么约客户的?”王文彬坐在自己那张转椅上,对我的表现极度不满,“给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去承诺客户,你怎么能说是免费呢?”
“我没有明确承诺过什么,我只是说要看藏品才能……”我欲言又止,“我按照你们教我那样去做的。”
“那客户为什么那样气愤,我本以为他知道有费用。亏我给他讲那么长时间。”
“我明明按你们的话术去说的。”其实我知道自己表现拙劣。
“你还嘴硬,话说不对就是不对,你先听听别人怎么约客户再说吧!”
“藏品怎样?”黄丽丹在旁边问。
“东西假的不能再假了。”王文彬说。
晚上,我和贝亚开启视频。她的态度是在我到上海一个月后开始有所改变,她闷闷不乐的出现在手机视频里。起初,她只是说让我回去,我一直安慰她,其实我知道她是想念我,不愿和我分开。而且她认为在外打工是没有什么学历的人做的事,以我的条件不应该这样。
再后来,贝亚提出分手,这是我最害怕从她嘴里说出来话。但我知道,如果现在回去,我依旧会重蹈覆辙,我们依旧会因为柴米油盐而争吵。我说挣到钱就回去,要不了太久。
但贝亚却说,“你不用回来。”不过她迟迟没有挂断电话,似乎在等待着我说出她愿意听到的话。
我被迫向岳母打电话,向她说明缘由,说明贝亚的态度。幸运的是岳母非常理解我,她当然不明白我的工作性质,而且还帮我说话斥责贝亚:“你让他回来,他怎么赚钱!年底回来拿什么和你结婚?”岳母在电话里这样对我说她和贝亚的通话。岳母说贝亚从小性格执拗,对人冷漠,但论起我,“贝亚很心疼你,我没见过她像对待你一样对待我们。”岳母说起贝亚对我的这份情感,我清楚这些,所以我不能回去。
一天晚上,我给贝亚开启视频,“怎么这么晚才吃饭?”我说,看到她在吃汉堡,看到她不开心。
“刚下班回来。”她冷冷的说。
“怎么这么晚?”
“今天下乡了。”
“不要总是在外面吃。”我知道贝亚还在为扶贫加班加点,知道说出的这句话显得多余,她哪有时间和条件在家自己做饭!“你看,你脸上都长痘痘了。”我微笑着说。
她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说,“你不用管。”然后挂断视频。
我收起手机走出房间,从客厅冰柜里拿出第二天中午要吃的菜,这是晚上睡前要准备的午饭,这样我们就不用花太多的钱在外面买着吃。我和刘天翔夫妻俩分工明确,我把菜洗好,切好,把米饭蒸好。刘天翔负责做饭,他的老婆负责刷洗餐具。
此刻的刘天翔在客厅正和他的朋友视频,他最近一直在想办法招人,如果能招到一定的员工,他就可以做上总监助理的职位,然后再升至总监,带领自己的团队。
几天之后,刘天翔的朋友来了,他是位厨师,十几岁就在餐馆工作,名叫黄波。我记得初中时在姨父家的修车行见过他,那时他是个烧烤师傅。他比我稍矮一些,微胖,脸上有一片小小的红色胎记。刘天翔多次和他打电话,讲在这里的工资待遇,最后黄波没有拒绝,毕竟,谁会愿意放弃这样的赚钱机会!不过黄波并不知道工作的具体内容,就像我初次来上海那样。
我和黄波挤在一张单人床上,亦如同像去年的我和刘天翔那样。从此,炒菜的任务就交给了黄波。
起初的几天,黄波像我来时那样学习话术,但他发觉到那些不可思议的事和不可理喻的客户,正常的思维告诉他,让他很快明白了工作的性质,可他还是打个电话,也约来了客户。不过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在我们租住的地方,刘天祥开始说起黄波的种种表现,“你不能太快的把费用抛出去,不能承诺他们不用花钱就可以参加拍卖。”刘天翔躺在我屋里的那张床上,上半身倚着墙壁,“还有,你不能去帮着客户说话,你要站在公司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要顺着我的意思,不然我不就白帮你去谈了!”
“我觉得要站在客户的角度,这样可以让他更加相信我。”黄波说。
“你还是不明白。”刘天翔失望的摇摇头,“我们的任务是想方设法让他们出钱,你替他们说话来反驳我,这样他们就更不会愿意出钱。”
“可他们拿的藏品毫无价值。”黄波有些烦躁,“像今天那个先生的‘光绪元宝’根本就不值钱。”
“你管他值不值钱!”刘天翔皱着脸说,“我们的目的是签单,挣钱,你要这样想还怎么挣钱?”
“可是人家没有钱!”黄波突然哭出声来,这让我个刘天翔目瞪口呆,“你看那个客户,拿出来的钱包都烂成什么样了,还有他穿的衣服,一看就知道家庭条件不好。”他抹掉眼泪,我和刘天翔面面相觑,“你总是说让人家出钱、出钱,可人家没钱,你让人家怎么拿钱!”
“唉!”刘天翔叹了口气,嘴里啧啧有声,“你要这样想就永远赚不到钱,你不忍心做他们,他们会被其他公司约去,别人最终还是会让他们出钱。”
“可我开不了那个口。”黄波咆哮了,“有些话真的没办法说嘛!”
“你要知道。”刘天翔坐起来,“如果这些人一天不打消发财梦,这个行业永远不会失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