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如履薄凉,举步维艰的示范初中(三)
九三年寒假后,在示范初中发生一件爆炸性的新闻。学校决定在西三排建家属院,在职的教职员工都可报名。如间半套间方案,校龄,工龄外,再加在校职务,在校贡献等新条件,以此推队,一,二,三排依次类推。而第一排当然是众人削尖脑袋往里钻的最佳地。其一,面向大路,出入方便;其二,原是四个连队的灶房,宽度七米(其余两排皆五米),只需扒掉墙,即可施工;其三,如果作价,与其他不在一个等次;其四,优先施工。最后在某些人牢骚满腹的议论中,校委会报名的五个成员外加教育局人事股长,荣登其榜。按条件,我也在一排海选之中,对此结果心中不起微澜。其一,囊中羞涩,正好缓一年;其二,我报名已引起校内外舆论哗然。老婆儿女农村人,与人家双职工凑什么热闹?其三,与我同龄,甚至比我小好几岁的,与我同类的都冷眼相向。好心的张山高老师,笑我“老刘,你和人家一起凑啥热闹”?厚诚的李有春老师“想不通,刘老师能报名”。校长的堂哥见到我“你和斗娃不可以受这个罪”。面对如此衷告我置之一笑。如果说间半套间,一家四口暂可避风躲雨的话,那三室一厅(两层)外加厨房小院,则是一家四口安居的港湾。况且,儿女大了,退一万步,过些年成家时也有较优越的条件呀。况且,当我老了,城里生活条件,医疗条件不是比村里好多吗?(十二年后,我买掉这个家属院,还静赚一半还多,还舒适地住了十来年,而第二装璜没我好的第三排某一家,卖价整整比我高二万多)
庆幸校委会第二排在前排施工完后第二年才动工,让我有了筹备,喘气的功夫。就这,当时交给校委会2000元的押金,我那比脸还干净的兜里,还真掏不出来。
妻子想起村里还有前几年因价格太低没有卖掉的棉花,如获珍宝,我们兴冲冲地回去,用小平车拉着,上坡气短,下坡腿软到墙下村,原本几毛钱一斤的棉花竟然涨到5元钱一斤!见到一千多元的票子,我的眼里几乎发出了绿光。再东拼西凑,凑足了2000元的“入场劵”。第二年如何凑上盖家属院,无异于天文数字的钱呢?靠两人微薄的工资,还不等到牛年马月?而那时,黄瓜菜都凉了!只有妻子辞职,在街上买熟食这一行了。我甚至都佩服自己,当年把妻子送到二食堂上班的初衷了。颇有心机的妻子,几乎留意了二食堂所有的技术活,打饼,捏包,煎水煎包,包饺子,煮油条,甚至炒菜,烧汤。我考虑,她一个人,再找个帮手,买饺子比较适合,我已选中了地址。县城最繁华的地段,百货大楼对面,新华书店门口,有帮买熟肉的,对面银行门口有一帮买猪肉的,不是最好的顾客吗?况且,十字路口,客流量大,无异是最佳卖饺处。
说干就干。“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我找村里的木工,当年的学生刘麦囤,做了两张长条桌面,四条矮板凳;找玻璃杯厂的伙计李跟堆,焊了四个支架;又找新药厂附近贾董村战友贾青年,要了一铁桶;又找发小张金保加工,并用泥糊好。然后置案板,手工绞肉机,手摇鼓风机等家什,至于葱,肉,提前一天现买即可。原来是爱人和在县城里的二姨女儿合伙,东西放在她家里,晚上把葱切成丝,肉馅绞好,把葱丝,和肉调好馅,第二天再和面即可。当时我带历史课,无自习,无作业,中国历史都在胸中,备课也是不打要紧,所以可以带上女儿,下来打把手。但到了大年二十四,人家忽然提出不干了,而此时正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正好学校放假,于是,爱人飞快地包着饺子,笨手笨脚的我在妻子指点下,按客人要的数,往锅里下饺子,儿子给客人送饺子,并把钱交给他妈,六岁的女儿,用小手摇着鼓风机。最忙的当属唱如戏里的主角妻子。只见她敏捷地揉面,揪面团,擀皮,再用筷子在放肉馅的盆里一抄,放在右手拿着的面皮上,手指不知怎么一捏,那灵珑精致的饺子,如小鱼般跃出,落在案板上,并且还不时收钱,找零钱。一家四口齐心协力,配合默契,直到除夕上午才收了摊。妻子在家收拾,我接过妻子递过来的一沓钱,领着儿女去赶集,我对女儿说“你想买什么?”
过了正月十五,买饺子的生意非年关可比,直到过了正月,才慢慢地好起来,但已大不如年前了。除了饺子外,妻子还蒸了花卷,馒头,我约三点多起床,捅开家里炉子熬米汤。我拉着正跳跃火苗的炉子,上面放着半锅水的小平车,里面放着面,馅和用厚棉褥子捂着花卷的洋瓷盆等。妻子推着车子跟在后面,初春的拂晓,春寒料峭,但到了新华书店门口,我已是头发湿漉,衬衣贴背了。晨光熹微,买熟肉的也先后赶到,妻子正忙碌和面,擀皮时,我骑车上去到学校,走读生也陆续到校,准备上早操。我把炉上煨着的一锅米汤,分别倒在两个塑料桶里,盖上盖子,在自行车上手把上各挎一个,推出学校大门,跨上去,在弯弯曲曲的八一街路上,摇摇晃晃,两手紧抓手把,两眼盯着前方。到了东关,顺坡下来,快到了银行边买猪肉的摊前,对面一个骑着摩托车的小伙子驰骋而来,和我碰个正面,我顾不得疼痛,顾不得两个手掌破了皮,还流着殷红的血,连忙爬起来,扶起倒地的两个放米汤的塑料桶,谢天谢地,带盖的米汤还没有洒!但其中一个的耳朵已摔坏了,没法再用。那个小伙子是个愣头青,还喝斥我不睁眼。这时妻子妗妗的娘家哥,一个乌黑瘦小,貌不惊人的中年汉子,手提着剔骨的尖刀,指着那小伙子“你小子睁眼看看,骑毬个烂摩托车,横冲直撞,把人家撞倒了,你还有理了?!”那小伙子立刻蔫了,最后给我买了个塑料桶才算了事。通过这件事,我才知道了“仗义多属屠狗辈”,市井之徒多豪杰。那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道貌岸然之辈,天上人间!
九四年石榴花红似火的时侯,第一排家属院开始了水磨石地板加工,我们第二排准许可以开工了。但是,如果接按校委会差强人意的原方案,由学校出头雇的工程队施工,如第一排,推到四堵墙,基地不动,起二层之后,再盖灶房,砌小院就完工了。但我们二排心不甘的是,第二排基地仅五米宽,而且每一家长度也不一,将来家属院每家面积不等,而且难容如第一排,有三室一厅的格局。再者,如果我们雇工程队,价格上肯定是由我们撑控,再说砖,瓦,水泥,沙子,钢筋,我们也可以找熟人砍价,这样整体下来,肯定能少花不少冤枉钱。但这可是与学校对着干,怎么和早有预谋的当局谈?如果学校不同意又咋办?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第二排六家,在此居住就有三家,庙后有窟窿,妙透了的是我在东面最边上,只要我一揭房顶的瓦,还居住的其余三个老师就慌不迭地搬走,也毋许找学校谈判。一切都在预料中,包括工程队,砖,瓦,水泥,钢筋等建筑材料,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果然省钱不少。但我搬走,住何处,就无法再找学校安排了。其他三人学校原来有住房就不说了,段淑玲老公在粮食局有宿舍,曹玉珍家在离校二里地的全村有房,唯独我只能住学校,也只能人在矮屋檐下,焉能不低头?求爷告奶,低三下四了。
先找一位女教师,财政局有家属院,占间房不过是下课喝开水,临休而已。见我低声下气乞求,她答应了。谁知我第二天准备往里搬时,她断然拒绝了,并委婉地说,有位领导找上门,不让我住。我又想到六门巷有家属院的赵跟朝,谁知道又如前辙。正等我骑车下去要钥匙时,碰上了哭丧个脸,正准备找我爽约的赵跟朝。这是个树叶下来都怕砸破头的老实人。他说某领导威胁说,如果让老刘住他的房,冬天不分钢炭,老刘搬走后,房子没收。我拉着他的手到路边,双手握着他的双手,两眼噙着泪花,对他说“算老哥求你了,大恩不言谢,从此咱俩就是兄弟了!”向他保证,立冬前搬走,那怕地面,墙面渗水。搬走后,我把钥匙亲手交给你;如果学校不分你钢炭,我那份给你。我甚至想到并告诉他,如果跟朝也翻悔,我就在学校大门口,用塑料布搭帐篷,一家四口就住在里边,搭锅做饭,睡觉!心软的赵跟朝终于答应。这是一个套间,跟朝把他的床,桌子挪前边,午休,备课;我们住里边,皆大欢喜。我怕跟朝再反覆,立即动手,,两人把跟朝的床,桌等抬前边,然后招呼妻子,立即搬东西。我心想,如果有人敢阻挡,老子豁出去了,不惜这一百来斤!
憋一肚子火的我,找来一个梯子,爬上房去就揭瓦,刨砖,那些还住在我们这一排的三户老师,狼狈搬走。段淑玲,曹玉珍也在自家宿舍屋脊上动手了。其余三间,卢淑云,刘哓娟,矦美艳也开始了。虽然骄阳似火,这些细皮嫩肉的女教师和她们的老公,戴着线手套,兴高采烈地开始溜瓦,推墙,摞砖,等曹玉珍同学的工程队过来,搬掉原基地,第二排家属院,终于正式破土动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