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正飞雪(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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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树心领神会,点点头,往操场去了。

时值十二月初,艳阳高照,却透着一股冰碴子般的冷酷。鲜红的跑道冻得梆硬,尽头两名男生一前一后,正搬运着一片军绿的海绵垫。

赵小树认得他们是田径队的,三步并两步过去,询问他们知道不知道张兰在哪儿。

“张兰?好像被刘教练带进办公室了。”一名男生止住步,腾出一只手来,遥遥指了下观众台底下的一排门窗。

赵小树道了谢,反向沿着跑道走去,直走至观众台与跑道间的一面墙壁前。墙没上漆,毛坯一样的灰白,上头开了三组门窗,横向一排地延伸过去。

赵小树来到第一扇门前,深吸口气,抬手想敲门,可临敲又犹豫了。想了想,他便垂下手来,退几步到窗边,侧了身子,往里面偷偷瞄看。

只见里面黑洞洞的,并无一人。再去第二扇窗前,仍是没人。

等走到第三扇窗的时候,赵小树刚一探头,竟吓得立马缩了回去。原来窗内一派明亮。刘教练坐在窗边,正拿着塑料水杯,一口一口呷着里面的速溶咖啡。灯光照得他那颗光头,好似雪地一般青亮。

张兰端坐在对面,头发似乎变长了一些,几缕发丝凌乱地翘起,面色煞白,神情也变得木然了。她未穿校服,一件乌黑的羽绒服,将上身裹得严严实实;下头反而是宽松的家居裤,晃悠悠的裤腿遮着一对凉鞋,隐约可见右脚,却被纱带捆作了粽子。

她旁边是一名高个儿男人,西装革履,眉头紧锁。

刘教练将水杯轻轻搁到桌上,重重叹一口气:“张先生,我常跟我的那些孩子说,有任何伤情,千万不要隐瞒,尤其临近比赛。”

男人挤出一丝笑容,附和道:“刘老师说得对。”扭过头,他埋怨起张兰:“兰兰,之前都跟你说了,那么重要的比赛,赛前就不要和同学夜什么跑了!本来训练一天就够累的,你看看,还扭伤了脚吧。”

窗外的赵小树听了,心猛地一揪,忆起那晚和张兰夜跑,张兰脚踝的异样,似乎明白了一切。霎时,无尽的愧疚几近将他吞没,他双手汗湿,只得将衣服死死攥进手里。

男人再次转向刘教练,客客气气,放低声音道:“刘老师,我们家兰兰,跟着您学田径也有四年了吧。如今除了田径,她什么也不会,功课也落下不少……您看看能不能补考个别的?听说前面比赛的成绩都不错呀!这孩子天生就是块学体育的料,腿上不行了,投个铅球什么的,应该问题不大……”

刘教练眉头一皱,连忙抬手打住,又烦躁地摸了把光头,解释道:“这不是腿和手的问题,田径是一个整体性赛事,你家孩子身体的协调都破坏了……”

他说到一半,顿了一下,旋即摆摆手作罢:“张先生,这个问题,我想大夫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兰兰是棵好苗子,也一直是我们队里的重点培养对象。但很可惜,名额就那么几个。我的建议是,要么先与学校商量,留级两年,去一所普通中学;要么暂且休学,另想办法。”

一旁坐着的张兰突然情绪激动,哭着大声央求:“教练,我的脚真的好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不信您看!”说着,就扶住桌面,用力一撑,竟勉强站立起来。可站不过几秒,她的身体开始倾斜,左沉右浮的,如雕像一般,渐渐向左倒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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