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别裁》198(卫灵公)|毁与誉

        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 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之。

        孔子说:“我对于别人,我诋毁了谁?我赞誉了谁?假若我有所赞誉,一定是用事实考验过他的。夏商周三代的人都是如此,所以三代能直道而行。”

        “毁”,称人之恶而过其实。“誉”,扬人之善而过其实。这样言过其实的毁誉,我们每天都在干。为什么呢,还是前面说的,人性的弱点,好恶爱憎的情绪,总是压过是非的判断,更不用说中肯地评价别人了。

        人很容易上恭维的当,但是我认为只要不过分地恭维,对人也没有什么不对。不过要清楚一点就是没有人不遭遇毁的,而且会遭遇很多,即使是一个宗教家也不能避免毁。像耶稣被钉十字架而死,就是因为被人毁。越伟大的人物,被毁得越多,所以说“谤随名高”。一个人名气越大,后面毁谤就越会跟着来。

        俗话说:“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人与人相见,三两句话就说起别人来了,这是通常的事,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作为一个领导,就要靠自己的智慧与修养,不随便说人,也不随便相信别人批评别人的话,所谓“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大家都很崇拜曾国藩,其实他当时所遭遇的环境,毁与誉是同时存在的。因此他有《赠沅浦九弟四十一生辰》的一首诗:“左列钟铭右谤书,人间随处有乘除。低头一拜屠羊说,万事浮云过太虚。”这是说他们当时的处境,左边放了一大堆褒扬令、奖状。右边便有许多难听而攻击性的传单。世间的是非谁又完全弄得清楚呢!多了这一头,一定会少了那一边,加减乘除,算不清那些帐。你只要翻开《庄子》书中那段屠羊说的故事一看,人生处世的态度,就应该有屠羊说的胸襟才对,所谓“万事浮云过太虚”。

        孔子说,听了谁毁人,谁誉人,自己不要立下断语;另一方面,有攻讦自己或恭维自己,也不要去理会。假使有人把你捧得太高,这中间一定有原因。过分的言词,无论是毁是誉,其中必有原因、有问题。所以毁誉不是衡量人的绝对标准,听的人必须心里明白。

        孔子说到这里,不禁感叹:“现在这些人啊!”他感叹了这一句,下面没有讲下去,而包含了许多的意思。然后他讲另外一句话:“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夏、商、周这三代的古人,不听这些毁誉,人取直道,心直口快。走直道是很难的,假使不走直道,随毁誉而动,则不能做人,当领导的也不能带人。

        《庄子》也曾经说过:“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毁之而不加沮。”全世界的人恭维他,不会动心 ;称誉对他并没有增加劝勉鼓励的作用;本来要做好人,再恭维也也还是做好人。全世界要毁谤他,也绝不因毁而沮丧,还是要照样做。这就是毁誉不惊,甚而到全世界的毁誉都不管的程度,这是圣人境界、大丈夫的气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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