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电视剧《西游记》播出，一开播就创造了89.4%的收视率神话。
此后，《西游记》被多次翻拍、演绎，可许多人的心里，还是86版最为经典：
重播次数超过4000次，豆瓣上，有超过17万人为它打出9.6分的高分。
电视剧里，师徒四人和白龙马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取得真经。
电视剧之外，几乎每个参与的演员都在中国影视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可惜，没有人注意到，那匹跟着剧组辗转中国大地整整五年的白马，没了踪影。
1
天河牧马
“白龙马蹄朝西，驮着唐三藏跟着仨徒弟。”
在86版《西游记》中，从唐僧师徒到大大小小的妖怪神仙，每个角色都是千挑万选。
白龙马也是。
最开始，《西游记》剧组在湖南沙市上找到一匹白马，并把它连夜运进了张家界赶戏。
杨洁导演一看那马，顿时傻了：
又矮又小，瘦弱不堪，一骑就倒。
上山之后走不动，下山时候吓得直哆嗦。
这怎么可以是西海龙王三太子的化身呢！
她下定决心要找一匹真正的白龙马。
在拍“弼马温天河牧马”那场戏的时候，他们在内蒙古锡林哈特找到了北京军区的骑兵团。
那里的马什么颜色都有，身上烫着号码，每一匹都是“现役军人”。
白龙马那个时候就在这群军马之中，它是团长的马，个子不大但样子漂亮，脾气温顺、通晓人性。
在草原上驰骋起来，优美的长鬃随风飞扬，劲骏得就像是一匹下凡的天马。
杨洁一眼就看中了它。
于是向领导汇报，为它除了军籍，成了《西游记》中唐僧的第四个徒弟。
进组后，白龙马跟着剧组走南闯北，跋山涉水，一呆就是五年。
白龙马跟剧组真的有缘，它好像天生会演戏。
在猪八戒心灰意冷要回高老庄的那一场戏中，扮演人形白龙马的演员突然去了美国，赶不回来，这戏就拍不下去了。
剧组所有人都傻眼了，演猪八戒的马德华就在那里逗弄白龙马。
没想到，白龙马居然真的开始演起戏来：点头、摇头、咬住猪八戒的衣袖不让他走。
看起来真像是它在和八戒对话，劝他去花果山求孙悟空出山似的。
就因为它无数次精彩的表演，和它极通人性的机灵，一直有着白龙马在西游记中的戏份甚至超过了二师兄猪八戒，这个说法。
2
它同样经历了八十一难
《西游记》中，唐僧师徒四人历经劫难取得真经，这匹被忽略的小白龙，也同样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
进组的时候，白龙马才刚刚4岁。
长途时，它和道具服装挤在一个车厢里，慢车一走就是十几天，闷罐似的，辛苦异常。
短途时，它就被放在卡车上颠簸。
拍摄过程中，唐僧的饰演者换了三次，白龙马也从未离开过剧组。
杨洁说：“它非常通人性，又勤恳忠实，从不偷懒，永不背叛。”
在拍摄中，白龙马有三次大难，差点危及性命。
第一次是在苏州，它一脚踏空摔倒在地，身上还驮着笨重的马鞍。
白龙马四蹄挣扎，努力想站起身来，却因为紧紧卡住的马鞍，怎么也起不来，无助地倒在那里。
就在大家忙乱拿东西，弄它起来的时候，杨洁蹲在白龙马面前，问它：
“你疼吗？你怎么不小心些？别着急，他们就拉你起来。”
听了这话，它眼睛中竟然流出了一大颗泪珠！
看着这泪珠，杨洁也差点哭了：“我感觉到它心里有许多说不出来的话，这种无法表达的痛苦不是我们人类所能理解的。”
第二次遇险是在九寨沟，剧组拉着它和师徒四人往瀑布上走。
上坡的石头太湿滑了，白龙马一下就滑倒了，它躺在乱石沟的缝隙里，被山沟里的湍急的水流不断冲击着。
因为水沟太狭窄，水流太急，所有人都没了办法，眼睁睁看着它在那里受苦。
这时突然来了一个藏族的牧马人，先指挥大家把它的马鞍卸了下来，拉着马的缰绳，一声呼喝，一拉缰绳，大家一同听着号令使力，白龙马终于从水沟里站起来了！
起来之后，还是要继续拍戏。
它又上了路，到导演指定的瀑布上拍完了师徒行走的镜头。
第三次遇险，是在都江堰二王庙。
寺庙台阶旁边，有一排水沟，水沟旁边是水泥斜坡。
人走台阶，白马走水泥坡。
路边有一棵歪脖子树，歪向路的中央。
本来白龙马是可以过去的，但是因为身上的行李包太大，它一下子撞在了树上。
反弹力把白龙马撞进了旁边长满青苔的排水沟里面。
这条沟又湿又滑又陡，掉进去的白龙马一路向下滑，止也止不住。
这个事情发生之后，所有人都奋不顾身，一个演员跃进水沟里，用自己的身子挡住马。
另外的人在旁边抱腿的抱腿，揪尾巴的揪尾巴，拖马鞍的拖马鞍。
就在水沟的边缘，再往下就是马毁人亡的时候，大家拼死拼搏，正正停在边缘上。
戏中，师徒四人翻山越岭，走的都是险路。
白马一步也没有落下，人走的路，它都走过。
3
昔日功臣，悲惨逝去
《西游记》终于杀青了，白龙马这匹功臣马被送往了无锡的拍摄基地养老。
剧组所有人本以为，结束艰苦的拍摄后，白龙马可以不再奔波，健康快乐度日。
没想到，去了无锡的白龙马被人当成了卖点，摊贩专门搞了个叫做“西游记白龙马”骑马照相的景点，用它去赚钱。
出钱就可以并排照相；
出钱就可以骑着照相；
出钱就可以溜一圈……
后来，导演杨洁听了这件事情差点没有气炸：
这匹马，风里雨里，爬山越岭，出生入死不知多少次……被人当众取乐不应该是它的归宿。
可惜，那时候拍戏已经花光了杨洁所有的钱，客串的小演员的报酬就是拍戏用的洋娃娃道具，没有钱拿出来安置白龙马。
等到杨洁导演去无锡找它的时候，基地负责人满口说：“它还在，并且享受着退休干部的待遇，住单间，吃小灶！”
但杨洁看到的，是一间山坡上胡乱挖出来的洞窟，阴暗狭小，很远就能闻到冲鼻的马粪味道。
那里有一匹白马，它的皮毛已经脏成了灰色，正在无精打采地嚼着马槽里的稻草。
这是一匹脏烂的灰马，怎么会是从前意气风发，毛发光顺的白龙马！
走到近前，杨洁细细打量，终于认出来，这就是当年和她们一起共患难的白龙马。
在杨洁的自传里，有一个专门的章节《龙驹悲歌》，描述了多年后她和白龙马重逢时的场景：
杨洁轻声问它：“你还认得我吗？老朋友。”
灰马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眼睛里没有任何表情。
杨洁又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你怎么这样瘦了，他们给你吃得饱么？”
灰马还是一动不动，像是在专注地倾听，也像是什么都听不懂。
别人一阵一阵地催促，终于杨洁离开了。
离开的路上，杨洁一直回头望着白马，而白马也一直回望着她。
“我们来看你了，你还记得西游记么，记得么？你想我们么？你想我们么？”
就在最后走出白龙马视线的时候，杨洁站住了。
白龙马远远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怅然地把头转回去了。
“它叹气了！它认出我了！”杨洁不停地对身边的人说。
可是没有人相信她。
离去的时候，杨洁向基地的领导重申了她的愿望：“把我们的白马照顾得好些，它是有功劳的，《西游记》有它的血汗。”
基地的领导答应了。
1997年，白龙马去世了。
生命的最后时光里，瘦弱的白龙马和一群红棕色、高大的马关在一起，被完全遮挡住。
在开饭的时候，它挤不过其他的年轻力壮的大马，它们一个个蔑视他，欺负它，趾高气扬地把它轻而易举地推到一边。
白龙马只得畏缩地躲开，以免被踩在蹄下。
它一口食都没得吃。
马的平均寿命是30-35岁，而白龙马死去的时候刚刚12岁，还不到一半的平均寿命。
人们以为，被选中成为白龙马是多荣耀的事情，可对于白龙马本身，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如果当初没被看上，后来的它，是否会拥有一个更好的结局？
时隔二十多年，86版《西游记》早就成了无数人心中的经典。
但这些背后的故事，渐渐被埋没在风光之后。
就像杨洁说的：“遗忘，大概是现代人，最擅长的事。”
“白龙马安静地离开了，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不知道埋葬的地点，不知道埋葬它的人是不是还记得它，它也曾是九霄天外的白龙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