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天,那片海

       去厦门的头一天晚上,我雀跃得难以入眠。夜以继日地工作,让我生活里、眼睛里、耳朵里装满一线城市的喧闹和繁忙,迫不及待地想逃离出去。出发那日正值人间四月,清晨微寒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吸上几口便觉满腹的甜蜜。我早早地到了火车站,进了上海到厦门的动车。它像是一条迫切想要入海的蛟龙般,急急地向驶向南方。从车窗向外看出去,只见山顶上趴着一朵朵云彩,像慵懒的猫咪。而我满心都是碧绿的大海和金色的沙滩,仿佛也和这向南的蛟龙一起飞了起来。

刚踏上厦门的土地上,湿热的空气便扑面而来。街道上都是讲着闽南语的本地人,两旁散落着零星的海鲜饭馆,门前装着整排的玻璃缸,里面装着各种热带鱼类,让街道变成了两排小型的水族馆。下午两点,天空乌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遮满了天空,霎时间暴雨就砸了下来,打得梧桐叶转了方向,地面上也汇满了雨水,变成临时的小池塘,每一滴雨都能溅起大大的水花。我站在路边的梧桐树下举着伞,裤腿沾满了尘埃刚化的新泥,也觉得十分惬意。雨下了十分钟左右,乌云便散去,太阳依旧懒洋洋地挂在天空,阳光里还夹着些没来得及撤离的小雨点。这雨像是这座热烈而随性的城市里给我的见面礼。

沿着厦大的绿荫小道漫步,落叶在风中打着转,调皮地伏在清洁工的帽子上,像是要和她捉迷藏似的。不一会便到了环岛路,第一眼映入眼帘的是黄橙橙的沙滩和碧绿的大海。我出生在内陆省市,此前从未见过海,这一次也是在朋友的建议下,来拥抱不一样的风景。我努力地向海的尽头望去,海水白茫茫的一片,在远处与蓝天汇成了一体。海面上三三两两的游船不时地经过,在阳光下泛着亮闪闪的光芒。我迫不及待地向海边奔去,脱了鞋子提在手上,细沙争先恐后地钻进我的脚丫里,热热地,痒痒地亲吻着我的皮肤。但我无暇管它,跳到了浪花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衣服,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与快乐。海浪似乎也知道了我的心情,一重重地打到我的小腿上,洗净了我这段时光中的忧郁和烦闷。沙滩上有挖坑蓄水的孩子,他白色遮眼冒下的小脸上都是专注,手里拿着红色塑胶铲子,一铲一铲地刨着沙子。有享受恋爱时光的小情侣,男孩紧紧地牵着女孩的手走在浅浪里,女孩却趁他不注意,用力踩起海水让他瞬间变成了落水鸡,然后挣开手大笑着跑开。有白发苍苍但面色红润的老人,拿着自拍杆对着镜头比着耶的手势。欢歌笑语,似人间天堂。

我沿着环岛路旁的沙滩一路向西,一簇簇黝黑的礁石上沾满了不知名的贝壳的残骸,有小小的八脚虫子,像是海里的蜘蛛。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群群游走的螃蟹,它们有的大拇指般大,有的只有半截拇指大小,最小的比蚂蚁大不了多少。无人的时候,它们在礁石上寻找食物,有人靠近便飞速地躲进贝壳里面,让想抓它的人只能望洋兴叹。爬上礁石,我蹲在边缘,等着这些小精灵慢慢爬出来。首先,它从贝壳里面伸出了四只小小的,细长的脚,然后是一只咕噜转的蓝色小眼睛,最后为感觉到危险才肯将身体全部爬了出来。我屏住呼吸,深怕多吸一口气就把它吓跑了。在它爬了大约5厘米的时候,我抓住机会迅速地伸手,把它抓了出来。它被我捏在中指与大拇指间,小小的身体不停地挣扎,过了几秒钟它大约觉得挣扎无望,开始向我吐起泡泡来。透明的泡泡被天空印成了蓝色,拥挤在它的嘴边,多得快把它的小小身子给遮住了,面对这么萌萌地攻击,我也只好举械投降,乖乖地将它放回贝壳里面了。离开礁石,我开始在海边捡起石块和贝壳来。浪花下面,漂浮着都是各种小型贝类的壳,五彩斑斓的。最多的是白色的小贝壳,在浪花里起起伏伏,还有些彩色的贝壳碎片,仍可见往日的美艳。密密的石头,堆在贝壳下面。它们形状各异,有圆的,不规则的方形的,也有三角形的,凹形的,凸形的等等,被海水雕刻成了复杂缤纷的样子。我寻了许久,找到了块下半段乌黑,上半段嫣红的三角形石块,我给它取了个揪心的名字“烈火焚心”。那些日子,我的心也像这颗石头般,被生活磨练得只剩一丝丝红色的希望,找到了它仿佛是命运的安排。

第二日,我坐船去鼓浪屿,登船前在码头遥遥相望,远方三座小岛一字型排开,像只大海龟带着孩子出游。天空干净地没有云彩,椰子树被海风吹得徐徐声响,游船打破海面的平静,慢吞吞地画出两道圆弧形的水纹。入岛后见到了上世纪欧式风格的建筑物,门前挂着牌匾,院子里种满了小花和热带特有的芒果树,尽显浓浓的浪漫气息。我偏爱自然风光,仍沿着海边悠然地走着。码头上,有着几艘破旧的货船,船工们一边说笑,一边搬着货物上岛,有小镇生活独特的悠闲。转过拐角,就看见个小小的沙滩上布满了礁石。有两个游人在海水里浮浮沉沉,风和日丽正是享受游泳的大好时节。在小亭下方的礁石上,一只鸽子在水里寻着食。它一会儿低头翻找的贝壳里的小螃蟹,一会儿像渔鹰般飞到水面上猎捕小鱼,娴熟的技巧充满野性,与城市里的鸽子大不相同。我笑称它是赶海的鸽子,离开了圈养它的鸽笼,放弃了食物充足的家乡,来到这片海域独自讨生活,让我对它不禁生起了几分敬意。

下午时分,热忱的暴风雨如约而至。乌云好像是怕错过它的表似的,哄隆隆着飘了过来,把整个海面都染成了黑色。海风也不甘示弱,吹动岛边的椰子树挥舞的长枝条,顷刻间天色便暗了下来,仿佛从午后的三四点直接过渡到了傍晚的六七点,天空的颜色再深一点,世界就会黑透了。几分钟过后,大雨撒了下来,把沙滩变成了暗黄色。一股股小小的水流,在近海的地方汇成了小溪,将沙滩冲洗出了道道斜沟。海浪从这样的斜沟上拍过,就把水里的贝壳和各色的小石块留了下来,成了游人的宝物。约莫着下了半个时辰,雨停了,太阳又悄悄地从乌云中露出半个脸来,照亮了半个海面,两道斜射的白光从乌云中透了出来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

傍晚时,我回到了厦门岛,夕阳仍挂在临海的两座大厦顶上。纳凉的人们渐渐地出门,聚集在海滩上说笑玩闹。街道上有骑车飞驰的学子,有带着孩子蹒跚学步的年轻父母,也有穿着长衫满身淡泊的南普陀的僧侣。我坐在海边,思考着旧日里抑郁,它们就像这海边的暴风雨般在某个时刻遮住了我全部的希望,却又被时光之风吹散。求而不得的苦痛,像是刀般,在我心上刻下阴影。但风雨过后,阳光仍会照亮大海,照醒大地。我默默地在心里念道,可能我再也不会来厦门了,将要离开的人,再也不可相见了。而这些过往的美好却将永远留在我的心中,化作纯净的白光,照亮我心底最深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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