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南坡下(引子)

引子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

---------诗经《豳风·七月 》

引子

南山下,一棵参天大树挡住了觅食中的蚂蚁,那粗大笔直的树干直插云霄,像一位矗立的巨人,蚂蚁仰起头看着赞着,惊羡彼方的伟大,却不知在这参天之外,还有更广袤无垠的苍穹宇宙,与之相比,整座森林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但是,震撼却并不代表畏惧,只见它钻过茂密的草丛,越过长满青苔的岩石,从枯叶下探出头来,两只触角在树皮的褶皱上碰了一下,就毫不犹豫的爬上了树身,蜿蜒而上,没有人知道它这次曲折坎坷的旅行经历了多长时间,或许一会儿,也可能半天,最终还是登上了顶峰,俯瞰着天地间最美的风景。

这像极了南坡人,虽然世代生活在八百里太行山的偏僻一隅,对外面世界憧憬的心火,却从未熄灭!

南坡,豫北太行山下的一座古老的村落,数百年来,它像一片小小的叶子漂泊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与漫长的岁月与浩渺的宇宙相比,显得都是那么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一座古村如此,一个人何尝不是这样,在那月朗星稀的南坡之夜,躺在四合院的露台上,仰望广袤幽兰的夜空,千万颗星星好像一个个宝石,那乳白色的银河,横贯中天,万物生灵不过是宇宙温柔释放的星光而已。

古代的星命学所说: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星和人是对应的,一颗星的出现,就是一个人的诞生,一颗星的陨落,就是一个人的死亡。可是遥望浩瀚深邃的夜空,究竟哪一颗是自己,还有哪一些是慈爱的父母,以及亲我疼我兄弟姊妹呢?自己到了命运终老之时,星光渐暗,直至消逝,永远成为无知无觉的一粒尘埃,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可是闭上眼睛意念回归,却又发现内心宽阔犹如拥有全部的世界,虫鸣、叶落、呓语、猫咪踩动老瓦的脚步,还有牛儿咀嚼秸秆的“沙沙声”,自己就是自己的一切,村庄就是村庄的一切,无论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以或远或近、或高或低、或生或死、或静或动的姿态,林立存在着,如果拥有,饱满充实,如果放弃,一切将不复存在。

这是我所想,亦是我想之人所想。

也许南坡人不知道“天地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他们不会停下匆匆忙忙的脚步,转过身子以浪漫的目光搜寻自己的脚印;他们不会舍得放下匆忙的镰刀,坐在麦捆上畅想远在天边的未来;他们也不会去考虑自己会在哪一天被岁月的洪流裹挟而去。

他们只认得眼前这片土地,从南而北,从上而下的梯田,无论贫瘠还是肥沃,无论饥馑还是丰收,他们都把身体与情感都托负给了这块壤土。

大南坡的秋季

土改之后,南坡赵六拥有了人生中第一块田地,他拖着讨饭时被恶狗咬伤的腿,一瘸一拐的来到了七亩洼,跪倒在属于自己的土地里,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呜咽着,眼中满含着浑浊的泪水,匍匐下身子,捧起一把泥土,闻着粮食的芳香,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竟然伸伸脖子咽了下去。

吃吧,土地的体温只有犁铧知道,吃吧,土地永远是农民心中的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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