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日子

      78岁的她,突然倒在自家院子里,救护车送进了医院。

      检查结果,小脑大面积梗塞,又名脑卒中。医生发了病危通知单。
      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监护仪器不间断地发出急促的警报声,几个儿女慌乱地围在床边。早过了吃饭点,也没人想起来要吃点什么。
      三天过去了,她还是那样安静地躺着。
      儿女们商量,找护工专业护理,家里人也24小时轮班陪护。
      又是一星期过去了,老太太还是那样安静地躺着。
      费用交了一次又一次,一家人每天单位、家里、医院来回跑,个个精疲力尽。医生说,病情很危重,治疗需要漫长的过程,最理想的结果可能是植物人。医生还说,只要病人在医院,我们就会尽全力救治。

      两个儿子提出,是否出院回家,让老人最后的日子少受点痛苦。女儿不答应,女儿说,朋友家亲戚是几个月后醒过来的,或许妈妈也会有奇迹发生。女儿叫女婿又去交了费用。

      是否出院的主张还没商定,老太太病情又突发加重。高烧不退,监护仪日夜叫个不停。医生护士几分钟一趟观察病情,及时增减药物。护工也按医生要求配合物理降温。
      几天后,体温正常了,监护仪也间或有一时的安定,所有人都稍稍松了一口气。她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女儿从家里带来了红枣水果给护工,又偷偷塞给了她一千块钱。并说,老妈妈如果能醒过来,会给她重谢。
      儿女们每天按时到医院值班陪护,空闲时也会和病房里人聊聊家常。
      老太太家住市区,私房,独门独院两层小楼。老爷爷临终前分了家,两儿子和老太太各一份楼上下。并口头留言,老太太那份将来归女儿。
      大儿子单身,住单位值班室,院子里的屋子出租,要供女儿读书。偶尔回去,老妈妈指着塞满床肚的各种酒盒,让他拿点回去。说那酒能治百病,是专门卖给老年人保健的。他呵呵一笑,让她自己留着慢慢吃吧。他还清楚记得,自己女儿小的时候,老妈妈常常只买一个鸡蛋饼给老二家的儿子,他家女儿站在旁边,闻着飘过的鸡蛋葱花的香味,跑进屋子,缠着他,哭闹着也要。他说,老两口为孙子一家一直服务到老父亲病倒。
      说到奶奶,二媳妇很不解,奶奶的银行本上只剩几百元存款?一个月有几千元退休工资,还有一千多的房租,钱哪去了?
      心情最复杂的是女儿。老妈妈和两弟弟住一起,没少受气。每次她回家,妈妈都要讲述一通和儿媳的口角是非,满肚子委屈和无奈,她听着也陪着一起流泪。妈妈的那份房产说是将来给她,当时只是口头承诺,并没有白纸落下黑字。而且,自己有一套房子,因为贷款问题,是借用了妈妈的名字。
      有一天,护工无意间发现,老太太眼皮有时有点颤动,立刻兴奋地打电话告诉女儿,女儿随即赶到医院。看到妈妈的眼睛确实有似睁非睁的迹象,她连忙又从包里拿了几百块钱塞给护工。
      护工告诉来值班的媳妇,奶奶今天睁眼了。二媳妇连声责问,你瞎说什么,这叫睁眼?你什么时候看到她睁眼的?护工一时愣在那儿,之后也没敢在两儿子面前提睁眼的话题。
      后来,老太太眼睛还真的睁开过一条缝,眼球也偶尔微微转动。
      二十天过去了,老太太还是安静地躺在那,眼睛或闭或无力地半眯着。常常手臂上输不进药液,不得已就在腿脚上找静脉入口,一次要换几个护士,扎好几针。身上有处红斑,护工担心会是褥疮。
      两儿子又提出出院回家的事,女儿又气又急地把他们拉到妈妈的床前,哭喊着说,你们自己看,她已经稳定好转了,你们忍心让她回家吗?儿子略显淡定,问女儿,再好转也只能是植物人,你认为她这样痛苦地活着有意义吗?
      隔了两天,女儿两眼通红,冲进病房,趴在妈妈的床头失声痛哭。原来两弟弟已经约好车子,明天早上带老妈妈出院。病房里的人劝她再商量商量,她说,没用,他们不听她的。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来了两老人,一句话不说,围坐在病床前,看着病床上静静躺着的那个人,他们叹着气,抹着泪。一会儿,姐弟仨陆续来了,称那两位是舅爷爷。
      一位舅爷爷说,你妈把你们拉扯大也不容易,把你们成了家,帮你们带大孩子,还给你们每家分了房产,之前没用过你们一分钱。现在她倒下了,不强求你们怎样,能不能给我们舅舅一个面子,再给她十天时间,如果不见好转,听由你们安排。
      另一位说,奶奶医院的费用原则上由两个儿子承担,女儿随意,因为家产分给你们儿子了。如果要女儿一起承担费用,那房产也带着女儿分配。
    最终,给了舅爷爷面子,那天没出院。
      半个月后,那个院子,传出了阵阵唢呐的声音,门口放满了花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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