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车论
卢理湘
河车，在内丹经典中频现，如：
广成子云：“丹灶河车休矻矻，鹤胎龟息自绵绵。”
《参同契》曰：“五金之主，北方河车。”
《钟吕传道集》记载：“吕曰：‘所谓河车者，何也？’钟曰：‘昔有智人，观浮云蔽日可以取...，起于北方正水之中，肾藏真炁，真炁之所生之正炁，乃曰河车。河车作用，今古罕闻，真仙秘而不说者也。’”
王重阳祖师云：“煅炼之久，水见火则自然化为一炁，熏蒸上腾，河车搬运，周流不息。”
《悟真》言：“河车不敢暂留停，运入昆仑峰顶。”
陈泥丸祖师云：“子时炁到尾闾关，夹脊河车透甑山。”
白玉蟾祖师说：“昼夜河车不暂停，默契大造同运行。”
萧元瑞祖师《金丹大成集》卷之九，载有《河车图》，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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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图道尽了河车之奥妙，为金丹之正脉。故炁体子以此图为中心，结合历代祖师之言，论述河车之圭旨。
为什么古仙以车为喻？
据《钟吕传道集·论河车第十二》记载，钟曰：“且车之为物，盖轸有天地之象，转毂如日月之比。高道之士，取喻于车”。 盖天说认为“天似盖笠、地法覆盘”。车之伞盖，如天圆地方之天，而车之四方，象地。故车兼有天地之象。而车之两轮转毂，可比拟日月之行。有天地、日月，为大自然之天地，而人体为一小宇宙，也有天地、日月，人体之天地相距八寸四分，上性下命之处，以日喻后天炁，以月喻先天元精。日月在天地之间运行，其路径为黄道，而人体内先天元精、后天炁之运行，所循行的路径，为督任二脉。二候至，下手采药，其中景象，正如白玉蟾祖师 《玄关显秘论》所说：“人能手抟日月，心握鸿蒙，自然见橐籥之开阖，河车之升降，水济命宫，火溉丹台，金木交并，水土融和，姹女乘龙，金翁跨虎，逆透三关，上升内院，化为玉汞，下入重楼。”重楼，称为十二重楼，因为炁管软骨有十二节，故丹家以炁管喻之。
古仙驾动河车，渡尾闾，过夹脊双关，循玉枕而上昆仑，其中河车之运行，正如《参同契》所言：“尤工御者准绳墨，执衔辔，正规距，随轨辙，处中以制外”。 “工御者”如王良，其御马驾车有法，这个好理解，那么，如何理解内丹术中的 “处中以制外” ？
《金仙证论》曰：“丹田直至泥丸顶，自在河车已百遭，又云以虚危穴起，以虚危穴止。盖虚危即任督二脉之交处，立斗柄，运河车皆由此而起止。”柳华阳禅师文中提到的“立斗柄”，又是怎么回事？
要解答这两个问题，不得不说到中国古代天文学的斗极、四象、二十八宿体系。
生活在中原的古人，很早就发现了在不同季节黄昏时，北斗斗柄的指向不同。因为那时的北斗七星比现在更接近北天极，处于恒显圈内，每晚绕北极循行不息。《鹖冠子·环流》说：“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古人根据斗柄所指的不同方位作为定季节的标准。
古人为记录天体的位置及观测日、月、五星的运动，便以星空为背景，选择二十八个星官作为标志，称之为二十八宿。宿有停留之意，为日月之舍，通俗的讲就是旅馆。《史记·律书》说：“舍者，日月所舍。”二十八宿的全部名称是：东方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西方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南方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二十八宿实际是从角宿开始，把黄赤道附近的一周天由西向东地分成二十八个不等分的星群。自古以来，人们不仅用它观测日、月、五星运行位置，而且还根据它们的出没和中天来定四时，指导农业生产活动。
《史记·天官书》将全天星空分为五个大区，北极附近的星群叫中宫、二十八宿中的东方七宿叫东宫苍龙，南方七宿叫南宫朱雀，西方七宿叫西宫白虎(咸池)、北方七宿叫北宫玄武，这就是民间熟知的五宫四象体系。
在五宫四象体系中，斗为帝车，发号出令。故北斗在内丹修炼中喻为真意，真意为王，因为心能生真意。正是“黄庭一炁居中宫，宰制万象心掌权”。北斗居中，地位显赫，指挥日月星辰之运行，“处中以制外” 。内丹修炼中真意指挥日（后天炁）月（先天元精）之运行，正好与发号出令之帝车相比拟，故柳华阳禅师之“立斗柄”，为起真意之处。真意之运行路线，“以虚危穴起，以虚危穴止”。即循行任督二脉，此时要“奋迅精神，驱除杂念”，专心以得药为务。药即甘露，得药即得甘露，味甜如蜜。正是：“直驾河车朝帝阙，泥丸宫里饮琼浆。”
车之真义已明，再说一下河。
《入药镜》云：“上鹊桥，下鹊桥”。在《金丹大成集》中，萧元瑞祖师对此解注说：“此崔公复指上下二源。鹊桥乃天河也，人能运用，若天河之流转，上下无穷也。”宋代学者俞琰注《参同契》 “五金之主，北方河车”说：“北方河车，即帝车也，以其随天河而轮转，故称河车”。河，为天河、银河，是横跨星空的一条乳白色亮带，由一千亿颗以上的恒星组成。三国曹操《观沧海》说：“星汉灿烂，若出其里。”苏轼《阳关曲》云：“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古人认为天河之水与地上的水相通，故有张华《博物志》记载一则蜀人上天访问牛郎的故事。唐代刘禹锡的《浪淘沙》写道：“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张三丰真人《无根树》有“银河路，透九霄，槎影横空泊斗梢”之语。
几千年过去了，灿烂的银河依旧，牛郎织女的故事代代相传。秦观《鹊桥仙》词说：“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农历七月黄昏，银河直贯南北、织女高悬天顶、牛女相映成辉。牛郎星是天鹰座中最亮的星，在银河的东岸。织女星在银河的西岸，是天琴座中最亮的星。西方人把银河想像成女神赫拉哺乳婴儿时的乳汁形成的，称为奶路。中国古人把银河称之为“云汉”，《诗经·小雅》中便能读到“维天有汉”的字句。既然银河是天上的河流，天帝在银河的沿岸建起关梁，以利于交通和关防。
牛郎织女，七夕之夜于鹊桥相会。在内丹术中，以督脉比喻银河。银河上的关卡，即督脉后三关。不过，银河关梁有六处，不能与尾闾、夹脊、玉枕一一对应。至于银河上的鹊桥，内丹术有上、下鹊桥之称。修行人打坐，舌抵上腭，即为搭上鹊桥。上腭后之穴为玄膺，下正对气管口。下鹊桥，二候至，下手点住会阴穴，即为搭下鹊桥。得明师真传，下手得甘露，甘露由玄膺穴下至气管，此时感觉甘露“香甜清爽透舌端”。
今天，在北京古观象台上，可以看到清代康熙和乾隆年间，增设的八件铜制的大型天文仪器，排列在南、西、北三面。在天体仪直径6尺的巨大球面上，精确地刻画着1800余颗天体，浩瀚的银河纵贯整个球面，牛郎、织女星座隔河遥望，“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随着地球的自转和公转，在地球上的古人看来，银河和日月星辰一样，在天体仪上围绕着北极星旋转。天河在天球上轮转，其中心为北辰，车轮在地上转动，中心为车轴，二者的循环往复与先天元精、后天炁在人体督任二脉的运动相符，故古仙以河车为喻。先天元精、后天炁在人体督任二脉的运动，内丹家称为七返九还，白玉蟾祖师说：“七返九还鱼游网”，鱼在网中的运动，钓鱼的人最有体会，来回往复而矣！真修者细研之！
在《河车图》中，“北方正炁”为先天元精，先天元精称为坎水，坎居北方之正，又因先天元精能化为先天真一之炁，故萧元瑞祖师以此为喻。“日月为轮”，是效大自然中日月的运行，来模拟先天元精、后天炁在人体内的运行。“搬水运火”，水为先天元精，由后天炁从会阴穴搬上泥丸，化为甘露。火为后天炁，在采药筑基中，后天炁在人体督任二脉往复运动，是为运火。谁运火？真意黄婆也！“昼夜无停”，指二六时中，下身阳性发现，均可为之。崔希范祖师《入药镜》说：“一日内，十二时，意所到，皆可为”。 正是：“驾动河车，离尘世尾闾之海；移归天谷，上昆仑蓬岛之山”。
白玉蟾祖师说：“却使河车，运水登山。”河车里必须要有水，此水为先天真一之水，即先天元精。如果没有水，则为拉空车，久之生疾，腰酸背痛。空车是犹将烈火煮空铛，后天炁为火，吕祖告诫说：“火发七户密牢关，莫教烧破河车体。”
17世纪初，意大利科学家伽利略把望远镜对准了银河，惊喜地发现银河原来是由许多的恒星聚集在一起而形成的。由于恒星距离我们太远，人们把它看成了一条明亮的光带。赫歇尔经过努力绘出了以太阳系为中心的银河系图景。至1918年，美国天文学家沙普利提出银河系中心在人马座方向，而非哥白尼认为的以太阳为中心。科学在不断进步，人们后来终于认识到银河系也不是宇宙的中心，更不是它的全部。
虽然科学在不断进步，日新月异，但自猿进化为人以来，人体依旧。建立在古仙智慧上的龙门派内丹术，正如一轮朝阳，迸发出持久永恒的热力，吸引着有志之士不断探究，“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祝道炁长存！人民安康！
（载于《弘道》2017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