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楼记趣

三十年前，我进入湖南第一师范读中师。三年以后我们这些中师生将像种子一样洒遍三湘四水的每个角落，为基础教育奉献一辈子。

十五岁的我懵懵懂懂，那时候能够读个中专是非常了不得的。不但可以跳出农门，还能为家里减轻负担。

爸爸扛着个大箱子，把我送到了学校就走了。十五岁的我没有离别的伤感也没有对未知的恐惧，开始了中师生活。

我们班一共有49个同学，男孩子十几个，女孩子三十多个。全部来自湖南省各地州市。

我们十个同学住在一间寝室。那栋老旧的宿舍给我们留了很多回忆，双层的木头床，只要爬上爬下就吱呀吱呀响。

我们寝室在东楼最西头，而厕所则在东楼最东头，如果半夜起来上厕所，一定要叫一个同学陪，昏黄的走廊灯下，你的影子拉得老厂长，趿着拖鞋边走边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活像后面有个人跟着你。这还不是最吓人的，最吓人的是半夜三更厕所里没有一个人，灯泡下面厕所的挡板一个个排列在那里，不知道挡板后面有什么，像个黑色的怪兽张大嘴巴在等你。

四周安静得袭人，一张纸掉在地上会把你吓得光屁股跑出来。尤其是一个学校的厕所总是流传着各种可怕的故事。有声音你怕，没有声音你更怕。如果是上小号还好，上大号就太惨了，因为折磨的时常要翻倍啊，万一拉肚子就更惨……

同寝室的罗杰满同学准备了一个手电筒，这个手电筒就成了我们的救命仙丹。因为寝室走廊灯有时候关掉了，那就是漆黑一片，需要摸索着去按开关。不过厕所几乎没有关过灯。

东楼一共有三层，一二层住的是男同学，三层住的是女同学。那时候，也没有男女生不能住一栋楼的规矩，更没有男女生寝室必须用铁门大锁分开的规矩。大家都很自由，也许是我们年龄都比较小，根本都是些小屁孩，情情爱爱的完全不懂。

一师范的前身是长沙城南书院。书院依山而建，这座山就是妙高峰。我们的寝室后面有个大阳台，阳台就对着妙高峰。

妙高峰上树木葱茏，翠色欲流。半山腰有座木制的亭子，叫君子亭。据传是当年我们的校友毛泽东主席和蔡和森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地方。

这君子亭在九十年代有点落寞，从妙高峰山脚到君子亭那条路早就已经被草木覆盖。只剩下附近谈恋爱的小青年披荆斩棘来光顾一下，他们以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却不知全部让我们知。

我们寝室占尽了天时地利，阳台正好对着君子亭。一到周末，我们就会搬把椅子在阳台看书，有时候还要去晒衣服。只要有战况，就叫上全寝室的同学悄悄的围观。不过，看多了也没意思，像看默片，比广电局审查以后的电影还要干净。

东楼给我们最大的乐趣还有一个，就是在一楼有个小卖部，这个小卖部地方不大，黑咕隆咚的，白天都要开着电灯。

冬天的晚上，九点下晚自习，冻的哆哆嗦嗦的我们一窝蜂的朝东楼跑。一到一楼首先看到的是小卖部。这个时候最受欢迎的是沙琪玛，还有一种油炸面包，好远就能闻到它们的香味，像站街的小姐在路旁对着我们遥遥招手，而我们就是那不谙世事的少年郎，流着口水就走过去了。

那时候我们大部分都是乡下孩子，瘦精精的，怎么吃也不胖，所以每天都会买。还有一些女同学来自城里，比较关注身材也特别漂亮。她们嘴巴说不吃不吃会长胖，但是基本上经不住诱惑，总是要光顾一下。

可惜一年以后，东楼就被拆了。我们再也听不到那啪嗒啪嗒的拖鞋声，小卖部后来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栋六层宿舍，男生一栋女生一栋，旁边摆着一排排快餐店和透明敞亮的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