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女性篇

看《白鹿原》的电视剧,前半场给了我很大的视觉享受,后半场让我很难受,以至于完全看不下去了。我想这一定是演员问题,前半场的老演员演得好,演出乡土味,演出时代感。后半场的年轻演员不理解革命的意义,太小资情感地去诠释那时候的革命者。以至于这戏看下来,让人觉得是后辈们的不安分,葬送了原来原上生活应有的美好。

我不相信原作者会把一半写得那样田园牧歌,把另一半写得那样情理不通。于是找来了原著看。现在快看完了。

读后感本来应当在完全读完再去写的,可是我现在忘性比记性大,感触了一行就得写一行,否则全篇结束,反而找不到头绪了。


白灵是我在电视剧里最不能理解的角色,现在看明白了。

这女子占尽天宠,完全被宠坏了。宠爱和放养,让她虽然浸泡在原上的文化中,却没养起原上女人的【女德】。以至于早过了当人媳妇的年纪,却做不出一碗像样的面食给假丈夫鹿兆鹏。

原上的女人,在这本书里基本上都是没有思想的驯服工具,男人们最理想的家奴。她们无论美貌与否,都不会当自己是资源占有者,她们非常认可自己被朱子家训设计的角色,为男人和男家所有人服务,不说话,不提意见,没有自己的意志。她们忠诚、贞洁、守规矩,甘心情愿既当生育工具,又当佣人,没有丝毫的自怜自惜。

书中的女子,首先命不足惜。起初白嘉轩娶媳妇,娶一个死一个,死了六个,虽有”女子不敢嫁“的说法,却没真阻挡女子们再嫁白家的事实。对白家,是坚持要一个传香火的育儿机,这样的器具自然要搭上粮食和牲口去买。第七个女子大难不死,被电视剧添油加醋加上神话情节,试图说明她与众不同,生的好容貌,烧得好面食,对婆婆一片孝心,当然也传递了香火。在原小说里,她却也就是个不多说话,能干活、能生育的角色。临死前倒是非分之想了,希望白嘉轩让两个叛逆儿女回来见一面。这个,白嘉轩根本不考虑。女人嘛,就是牛车上的轴,坏了,不管之前多好用,也得扔了。当然白嘉轩对她已经算是有感情的了。

这样的女德一直在我们的文化里,不能说完全不好,起码对稳定农耕家庭非常有用:无才有德,不多唇舌;尽妇道,守孝义;做饭烹茶、纺线缝衣、生儿育女。现在的女子多了点文化后,哪里还肯就这样的范?

总觉得作者是用眼角扫过这些女性的,他没写过女子在这样角色里的想法。哪怕是知识份子冷医生的女儿,嫁到鹿家守了活寡、当了女佣,并无怨言。到被公公折辱,才在身体本能上起了一些反应,而且这一个反应就要下了她的性命,还死得极不体面。父亲冷医生,能治疗全村寨男女,能用毕生积蓄去救那个名义上的女婿,却不会想到救下自己的女儿,不但不救,还要灭了她的声音去掩饰鹿家的家丑。书里面几位父亲的心理也很极端:当父亲的不会为女儿消除任何委屈,有委屈的女子就是“货‘不是人。不但冷家,木匠坊的东家也是,女儿嫁人前和徒弟有了私情,却丝毫不抗争地从父命另嫁他人。就在结婚当日,被丈夫满大街吆喝着揭丑,用舆论报复,这姑娘是不带一丝留恋地上吊自尽了,她父亲呢,为之蒙羞受气,赔了女儿的命还要拿出钱来摆脱女儿带来的坏名声。

女子们在原上的地位太卑微。书中还有个女性,黑牡丹。良家出身,只因为要嫁的人是匪首”大拇指“的仇家,大拇指杀了仇人后,顺便就掳了她去匪窝当匪奴。后来大拇指被杀时她不幸在现场,竟然落得个被活活打死、抛尸山沟的结果。女人依附男性的身份,命可是太惨了。

这些嫁人了的女人里,还有一丝自怜自惜的人物是美丽的田小娥,说她美丽是看电视剧的关系,当然书中也这么说。田小娥不甘心在武状元家受男人和大老婆的欺负,希望投奔一个真情的新男人以期摆脱困厄她的旧日子。可惜这个方法碰到了原上最大的天网。结果遭到了规矩礼数的凌迟。不但当黑娃媳妇得不到承认,祠堂不能进,连村子里都不让住。她怎么也是秀才的女儿,武状元的小妾,却认了寒窑的日子,只是不能忍下没人搭理的寂寞。闹红让她当了几天的人,接下来的还乡团报复,又彻底把她变成了鬼,直至惨死。她这个鬼很倔,死后还继续抗争,灵魂附了凶手的体去伸冤,去作祟,希望得到天网掌管者之一的族长的道歉、服软、补偿。可惜她没得到道歉,一个孤魂野鬼用尽气力也斗不过阳人的礼教,最后还是进不了墓穴,反而得到了六棱塔的镇压;

有一个细节我觉得有意思,就是黑娃被招安,痛改前非、认祖归宗后,带着新娶的媳妇回原上看望。路过他和小娥寒窑的旧址,他看都不看一眼。这个态度,和他“重新做人”的态度一致:向祠堂里的祖宗牌位磕头;找旧学传人朱先生给他上课;……他既然认可了所有原上的规矩和礼教,那么他再看情感就辨识它为【恶之花】了。他父亲鹿三是杀死田小娥的凶手,后来被田小娥掏空了灵魂成了行尸走肉,却不忘记对儿子黑娃不能宽恕。只是在新媳妇叫他“大”的时候,他害怕了,恍若听到了田小娥临死之时转头叫他的那一声,这个细节好。这个糊涂了的鹿三,在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因此喊他“大”的女人,让他害怕。

在作者冷峻的笔下,白鹿原的女人从来没有诉苦伸冤的需要,只有田小娥,当鬼了,借了鹿三的肉身说出自己的冤屈。忠实倔强、不知道礼数之外还有道理的鹿三,是唯一遭到女性直接反抗,并被击垮了的人。

这样的未来,这样明摆着的命运,美丽灵性的白灵怎么可能接受?她在书中是白鹿化身,如同《水浒》里的天罡星。作者对她很好,让她整个童年充分享受爱和自由,长得又美又灵又自由奔放,身边全是爱着她的人。可是太美又太灵的女人,一般是难以平安一生的。她在成长里得到了太多的放纵,所以完全忍受不了母辈一代代默守不渝的女德。这个倒是电视剧的添枝加叶很成功,比如白嘉轩对她的疼爱,到了放她不缠小脚的地步。族规的化身白嘉轩,放开了女儿的裹脚布,也就放她钻出了原上的礼教网。可是如果不是遭遇到共和时代,如果不是遭遇现代文明,被放生的白灵能去到哪里?她自由的灵魂必然在日后受到环境的强烈挤压变形甚至撕裂。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得到一个白嘉轩那样的夫婿,但却绝对不会重复她母亲的幸福,因为她没有女德。所以这样的女子,只有鱼死网破去寻找新出路,一旦寻看到新文明,她义无反顾、一意孤行、舍生忘死都要抓住是必然的。为之她加入了新党,为新党的事业去赴汤蹈火也便都有了注解处。虽然她也死得很惨,但是她至少没有被礼教千刀万剐,精神上没有被套上过因为性别带来的桎梏重枙,可谓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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