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明送客楚山孤

晨光熹微。而我,早已动身,赶往江边,去送别辛渐。

昨夜,在芙蓉楼的饯行宴上,辛弟与我,像往日一样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却不约而同地避开离别的伤感,只高声畅谈对未来的期盼,追忆那些令人难忘的峥嵘岁月。

酒宴过后,辛渐不让酒意上头的我出门相送,我便歇在了芙蓉楼。我告诉辛渐,一早我会去江边相送,务必要等我。辛渐点头会意,向我深深一揖,便急着赶回江边,做些临行前的最后安排。

从那时起,雨就在窗外,悠悠地下起来。穿林打叶的沙沙声,透窗而入。躺在床上的我,有些模模糊糊地想,这淅淅沥沥的雨,肯定沾湿了没有带伞的人的衣襟吧。

未曾想,一夜过后,这密密绵绵的雨,仍在持续。像是有人藏身在愁云惨雾里,暗自神伤。夺眶而出的泪,就如泉涌一般,漫过天,漫过地,漫过处于惨淡愁绪中的人心。

这江南的细雨呵,莫非你洞悉了我此刻难以名说的内心,思量着我是男子,即使心中伤感万分,有泪却不能轻弹,你便泪洒江天,替我点滴流泪到天明吗?原来,你待我是如此的赤诚,叫我如何回应你的这片诚挚与深情呢?

多情自古伤离别,何况是知己前途未卜的远行!唉,我又要过孤独寂寞的日子,在这异地他乡,就如同远处空濛的楚山,被一片无边无际,寒意逼人的烟雨紧紧包围,处境更加寂廖,萧瑟,形只影单。

都说人生难得一知己,所以我很幸运,能与辛弟相识相知,且惺惺相惜。在这陌生的他乡,有人一直知我懂我,爱我敬我,与我推心置腹,坦诚相待。这如雪中送炭般的兄弟情,给了客居在外的我多少慰藉,多少温暖啊!它让我能安心旅居于此,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

我本是长安人。长安之地的繁华,我早早地见识过;长安之人的倾轧,我也不幸经历过。因此,外放的我,倒也喜欢上了这远离故乡的吴楚之地,它还保留着难得的淳朴的乡情。

辛弟尚年轻,他有满腹经纶不愿埋没,想出去闯荡一番,以求安身立命,建功立业。我能够理解,并支持他先去洛阳求取机会,一展才华。

但我,却只能相送到润州。余下的路,得由他自己一个人走了。他可以从润州渡江,取道扬州,然后北上洛阳。

洛阳那里,有我在心底一直牵挂的亲友,因此我写了一封情真意深的信,让辛弟帮我带去。信中,我写下了自己对亲人们绵长的思念。我还告诉我的亲人朋友,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仍保有一片晶莹透明的冰心,装在那清澈无暇,澄空见底的玉壶。懂我的人,自然能够从中读懂我的心。

我更是在信中嘱托我的亲友,请他们将辛渐视作亲人,在生活上给予力所能及的照顾,就像对我一样。这也是我能为辛弟尽的最后一点微绵之力了。辛弟的前途,却要靠他自己去把握。但愿洛阳之行,他能够得偿所愿。

江岸已近在咫尺。烟雨蒙蒙中,一只乌篷船静静地停靠在江边,一袭熟悉的青衫立在船头,面朝着我来的方向。

即使因为无边细雨的遮挡,那人的面容,一时看不清,我也知道,那就是辛弟,是即将远行洛阳的兄弟,我的亲人。

他一下子就看见了我,向我挥手致意,并下船来迎我。我也向他快步走去。

不知为什么,我的喉头有些不适,眼睛也有些湿润。哦,应是这多情的雨丝,忽然钻入了我的眼中吧。

辛弟,分别在即,愚兄即兴作诗一首,给你送行。

寒雨连江夜入吴,

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问,

一片冰心在玉壶。

你可能感兴趣的:(平明送客楚山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