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到正月底的红烧肉


        腊月廿七了,除夕近在咫尺。早上和母亲商量三十夜祭祖菜式,她说要是吃火锅就简单点,有鸡有鱼,有排骨有河虾,有老家祭祖必有的粉皮炒猪肝,应该可以了,是不是红烧肉就不必要了。可我依然坚持要做红烧肉,倒不是自己多能吃红烧肉,主要还是童年对红烧肉有缺憾。

        童年时我家住的格外局促。分家分得祖屋的一间半,一间西屋和堂屋的一半。堂屋的后半间靠近北门(后门,靖江人家宅子都在堂屋开北门,利于通风)支了一个灶,真正的柴草灶。灶前两口铁锅,一口煮全家的食物,一口烧猪食,两口锅间是一个烧热水的汤罐,水温不甚热,用来刷锅洗碗、洗脸洗脚尚可。灶后是两个灶膛,记忆中最开心的是冬天从里面滚出的烤番薯、烤芋头。而年幼的我也知道了什么样的柴草耐烧火力足适合炒菜焖煮,什么柴草不顶事只能煮煮粥。印象中豆秸火力旺、棉花杆最耐烧,麦秆、稻草烧的很快一捧灰。尽管家家户户草垛堆得老老高,依然是缺柴草。柴草寻常之物在当时都欠缺,更何况贵若“皇亲国戚”的红烧肉了,一年自是难得见几回。

        外面的半间算是客厅、厨房、灶披间。西屋做卧室,屋中间再做了个小隔断,两个哥哥前面支了张床,年幼的我和母亲在里间,住的如此局促,自然很希望盖房改善。但在农村盖房难处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且不说有无积蓄盖房,就是批块宅基地都是求爷爷告奶奶的。而我对红烧肉的缺憾也是在请客中被重重描浓的。

        当时审批宅基地首先是要请生产队干部,接着是公社干部,再下去就是乡政府干部,不管多么清苦,请客红烧肉是必须有的。所以过年红烧肉有是有,但得留着请客,我们兄弟只有望肉流口水的份。不能吃就不能吃吧,关键是母亲烧的红烧肉又是那么香。于是乎,捞不到吃肉的我就在干部们大快朵颐时,在门槛上坐着唱乡下流行的一段童谣:“拖拉机,嘙嘙嘙,大队干部坐一桌,小队干部坐隔落(角落的意思),大伙来吃红烧肉”,弄得大小干部脸呈羞赧,筷子却舍不得放。也难怪,那个年月,谁的肚子里都缺油水。

        就这样,正月里办事请完这桌请那桌,好在那时候大家互相拜年走亲戚上桌也都是象征性的夹上一两块,绝不会放开肚皮吃。虽说节制,几轮下来烧好的一大碗肉也见底了,大碗装肉少不好看,只能改用小碗来装。这时母亲再次发挥巧手持家的本事,硬生生把一小碗再变回一大碗,那就是加腌菜(梅干菜)。齁咸的腌菜在红烧肉的加持下肉香四溢,而红烧肉也多了腌菜的镬气更是咸香诱人。加了梅干菜的红烧肉虽然又是满满一大碗,可还不是我们兄弟的菜。得轮完膳才行。以前的人们虽然清贫,但都极尊师重道。正月里请老师是必有的,因为过年各家好歹有些菜,所以轮膳也就是老师轮流去家访时正好可以改善下伙食。等完成这件大事后,轮到自家吃基本只剩腌菜和肉汤了。但真的香,一筷子腌菜能下半碗饭,倒点肉汤拌拌不用其他菜一碗饭就见底了。偶尔腌菜间也有遗漏的红烧肉碎块,经过反复上笼早就入口即化了,那滋味至今难以忘怀。

        如今愈来愈多的人注重健康饮食方式,少吃不吃红烧肉了。可准备农家散养猪的五花肉、炒糖色,加八角、橙皮、蒜苗、老抽、生抽佐料,最终成就一碗肥而不腻,软糯鲜香的红烧肉是我家过年必备的。因为记忆中,它曾从年三十端到出正月。

        想着写着,不觉时间已是廿八了。看看满当当的冰箱,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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