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登临情思长

古人登高远望大都为了抒怀壮志、抚古叹今、思乡怀人。他们在登临中发现生命深沉的意义,慨叹时空的无垠。钱锺书先生评价中国古人的登高望远说:“忧来无向,悲出无名。”其忧伤不一定有具体理由,“极目而望不可即,放眼而望未之见,”达到这种境界,于是人“惘惘不甘,忽忽若失。”登高只不过是望见了苍茫,视觉上的朦胧应和了人心思的迷蒙,物境的高旷又与心志的高远暗暗相和,一种强烈的感受涌上心间:天地之无穷,人世之一瞬。这种无穷跟有限的巨大反差,必然会使人且悲且壮,情思绵长…… 

陈子昂登临幽州台上追问:“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一瞬间他是孤绝的,在过去、现在、未来的流里,我们只能汲取一点可怜的“现在”;天地苍茫,个人如沧海一栗,在这一瞬间,他的胸腔中充满了迷思,生命因孤绝之境二获得隽永深沉的反思;悲戚与无奈被苍茫放逐,孤独被无垠浓稠。我已然看见了一个衣袂飘飘,鬓发霜染的书生,情不自已,眼泪婆娑……他一站就是千年。 

一提到老杜,所有人几乎脑海中都会呈现出:衣衫褴褛、老泪纵横、眼角沟壑丛生,双鬓斑白的形象。其实年轻时的杜甫,也衣着光鲜,探山涉水,既便考场失意,榜上无名,也始终相信脚下有路,心中有梦。“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是他对未来的期许。然而年华易失,运途多变,他只能用热泪涤荡江山,深情谓叹。公元764年,早已霜染双鬓的他,经历了战争惨痛洗礼登高远眺,残破的国家,理想的愁思,困扰着他,登上了四川灌县的楼,“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面对残破不堪的现状,一向以“兼济天下”为己任的他,抑郁难平,怅惘抒怀,抚古叹今。  

也许相比于山川,登楼更多了些忧伤闭锁的意象。因为山是自然之物,是开放的空间,所以登山就壮怀激烈。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楼是人造之物,是封闭空间,所以人在楼上,往往感觉到一种隔绝。即便是疏狂如李太白,也会感叹:“平沙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登楼难免会有忧伤。    

南宋,似乎就是软弱凋弊、委曲求全的代名词,如果说还有几许亮色,辛弃疾定当算一抹永不褪消的光束,二十来岁的他,就在山东一带集结两千人,加入耿京的起义大军。三年后,耿京队伍中出了一个叛徒张安国,杀了耿京,解散了义军。辛弃疾带着自己身边仅有的五十多人,杀入金军的重重包围之中,活捉了张安国,束马衔枚,夜行疾驰,一路奔回了南宋领地,到临安把张安国斩首。那一年他只有二十三岁。这样的他,绝不是一个文弱书生,那看看他的登楼,看看他的气魄。  

屡屡遭贬的柳宗元登上了柳州头城,他极目远眺,荒原茫茫,浩荡愁思如海天交融,混沌无边。眼前“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薛荔墙”,这不正像自己在复杂的政治环境下,所遭受的打击,诽谤吗?清高自诩 的他面对高楼在大荒中的突兀,愁思就如茫茫云霭,无边无垠....               登临是为了远眺,是为了在远方的世界里望见自己的心,望见最真实的自己。伫立楼头山巅,就会让心灵拥抱更广阔的空间,就一定能释放心底无限情思,让心底波澜汇入气象万千中,沉淀为一份最悠远的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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