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橙黄的路灯映在子俊的瘦脸上,夏夜的清风抚摸着他的脸庞,我问他:“这会不会就是爱了?”,子俊想了想,说:“怎么可能都还不懂什么是爱,但是我想,这应该就是爱了吧”,我说:“牛逼”,子俊又说:“我想和她考同一所高中,上同一所大学,将来还要和她在同一个城市,可是,她会不会还是不理我啊,连看都不看一眼”,子俊只想陪伴在喜欢的女孩身边,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守护她吧,妈的不去想了,要不就要被感动的睡不好觉了啊啊啊!
子俊喜欢一个女孩,叫大饼,子俊还说他预感长大之后除了大饼之外可能谁都不会娶,我说:“嗯,你可以单身到八十了哈哈哈,对了,你家有几个男孩?哈哈哈开玩笑的啦,”我问他:“那如果大饼嫁给了别人你怎么办?”,子俊不说话了,深深地吸了口烟,又缓慢沉重的吐出来,半天才说:“那我就等她离婚”,每个字听来都是那么清楚坚定。
年轻时候的自己,用尽全部力气去喜欢一个人,以为这就是今生的唯一,带着甜蜜又背着沉重,把深情的目光投射在那个他的身上,跳跃的短发,飘起的衣角,脚下的夕阳,让我痴,把自己所有的真心交给那个女孩,她没有伸出手,他就那么端着,最后不知被谁触碰的粉碎,每一片都是澄澈,晶莹的喜欢,藏起这份真心之后很久都不敢再拿出来。
子俊说:“我是特别特别特别喜欢大饼啊!”,我说:“喜欢就告诉她啊。”子俊说:“我告诉她了。”我说:“骗我的吧 我们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怂逼,大饼的作业摆你跟前你都不敢抄你还敢干什么”,子俊说:“谁说的,我都跟她表白完了”,我一听激动起来了催他快点说,子俊一脸得意,说:“我昨天中午放了一张纸在她课桌上,我在上面写了四个字——窝洗换拟。”我骂他傻×,他说:“你懂什么,这是委婉的告白。”我反应了好久才转过弯来,原来是谐音啊。窝洗换拟,我喜欢你。
其实那张纸条大饼压根就没看懂,打眼一看,什么什么啊,然后那张子俊努力说出的话终于进了垃圾桶。
之后的一天,小孙禹悄悄和子俊说:“听说大饼和隔壁班的一个男的在一起了”子俊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他说:“我不信”,过了半天又说:“她想在一起就在一起吧。”他居然还能笑的出来,看他这个样子,小孙禹也不再说什么。
还是有一天桑桑在走廊叫住子俊,说:“和你说个事你可别激动啊。子俊眉飞色舞,说:“哈哈哈有什么事能让我激动,哈哈哈你说吧。”桑桑看着子俊 小声说:“我也是刚知道,大饼和隔壁班的一个男的,”桑桑很犹豫,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在一起了。”子俊居然真没激动,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和我有什么关系。”说完就走了。
子俊走进教室,走到座位上坐下来,泪水随着他身体下落的姿态滑出眼眶。
我猜子俊听了桑桑的话之所以还很平静应该是大脑一片空白了吧,后来我问他,他说:“对,脑子里完全是空的,也可能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反正直接懵了,我现在还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回到座位上的。”
我想,如果那张被大饼扔掉的纸当时大饼如果能看懂,如果上面写的不是窝洗换拟而是我喜欢你,结果会不会不是这样,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子俊最珍爱的最想守护也最不舍得触碰的,心中最闪亮的天上星,被别人轻易摘走了。
一晃三个学期都快过去了,子俊和大饼的事情我们都快忘记了,也以为子俊已经能忘记了大饼,一天晚上我去子俊家找他,他不在家,给他打电话,他说:“我在外面呢,一时半会儿回不去,有什么事吗?”我说:“那我去找你,你在哪呢?”他想了想说:“你知不知道大饼家?”我当然知道,以前子俊带我去大饼家住的小区扰过民,当时子俊挨家挨户的问,是不是大饼家?这是大饼家吗?对方一有不是的意思立马不说了,等到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是大饼家,你是?”我猜这个人应该是大饼的爸爸吧,子俊说了个我靠立马溜号,我扯着嗓子问候子俊的大爷,也赶紧开溜。
子俊接着说:“她家小区北边有个路口,这有家小卖店,你来吧我等你。”
挂了电话我骑着车往子俊说的地方赶,不知道什么时候感觉有细细的凉凉的东西落在我的手背上,是雨丝。
天已经黑了,但天边还是硬被城市各种的光染的泛白,那家小卖店也早已经关门了,我找到子俊,他的头发被打湿了,一辆辆汽车驶过,在亮眼的车灯照耀下,我看见了混合在空气中的雨丝,拉成长线,密密的地落到地上,悄悄的打在子俊身上,我问他在这儿干什么,子俊说:“上个星期六我走这条路的时候,看见一个女孩骑在自行车上在等红路灯,我觉得那就是大饼,不过当时我骑的太快了没停得下来,”我心里想,子俊是真的骑得快了停不下来,还是他还没做好见她的心里准备,还是依然不舍得触碰。子俊说:“我猜她每个星期六是不是都要走这条路上辅导班什么的。”
子俊看见的那个姑娘可能是大饼,也可能不是大饼,一个人日日夜夜想另一个人,总是会看见那个人的身影吧,虽然是错觉,却全是对她的思念。
我说:“然后你就在这儿等她?”子俊说:“嗯,我我从上午九点就在这里了,一直没离开一直等到现在。”又说:“靠,等的我真他妈的爽”,我说:“你又何必要这样呢,能改变什么吗?”子俊想了想说:“我真的特别特别想和她说句话啊,哪怕是一句也好啊。”我说:“哈哈哈,你是不是在这儿蹲了一天一直在想遇见了大饼的时候该说什么,然后觉得每一句话都能感动她,是不是?哈哈哈。”子俊笑了,说:“靠!你是怎么知道的,真牛逼啊!”我谦虚了一下哈哈的笑,子俊说:“我想了整整一天,真的有好多话想和她说啊,但是后来又觉得只一句话就够了。”我点头,说:“嗯。”子俊说:“大饼,你一定要好好的啊。”子俊声音很小,不知道是不是在和我说。
我看着路口,车灯下的细雨,子俊淋湿的头发反着微光,是不是低声都来自弱势的一方,我喜欢你,但我不敢触碰你,害怕吓走了你,我想想起子俊放在大饼课桌上那张写着窝洗换拟的纸条,他是不是本来就没有打算让大饼看懂,没勇气让大饼知道。是不是,看多了别人的分离害怕失去,害怕结束,所以才没了开始的勇气。也或许是,他太珍惜了。
我所知道的子俊再一次等大饼是一场大雪,在那只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他他用完的笔芯比我从上学到现在用过的加起来都多,我问他搞什么,子俊告诉我他在给大饼写诀别书,我听了吓了一跳,赶紧劝他好好活下去一定不能死啊。子俊说:“想哪去了,我把写的这些交给她之后就再也不喜欢她了。”我松了一口气,又暗自庆幸,他终于想通了。
很多年后和子俊在烤串摊子上喝的支离破碎,子俊的脸贴在翡翠颜色的啤酒瓶子上,说:“涛儿,你还记不记得上学的时候我写给大饼的诀别书?”我说:“嗯,我还记得。”子俊说:“我连着改了五遍才觉得拿的出手,一共写了两个月。”我说:“嗯,我知道你写了很久。”子俊说:“我那时候每天晚上都要裹着被子从晚上六七点写到早上四五点,邻院的鸡一个劲的叫啊,弄得我觉得自己特伟大。”我不说话,他还在继续往下说:“我写字不好看,我就直到把每个字都写好为止,而且每写完一遍又会想起来缺了什么,想往上添,又不能画个箭头一指了事,就重新再写一遍给加上去。”我想,对于大饼,子俊想说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完的吧。他却怪自己忘了。
他说:“我写完第一遍的时候数了数,有三万多个字,后来这里加点那里删点的,第五遍,也就是最后要给大饼的那篇有四万七千多字”我在心里算了算,子俊那一阵子给大饼写了差不多有二十万字,我震惊。又有点后悔,早知道他那么能写就叫他帮我抄作业了。
我问他:“你写的那些最后是怎么给她的?”子俊嘶哑着嗓子说:“我没给。”
子俊告诉我,他写完第五遍的那天早上,他觉得拿着三十多张纸去给她显得太二了,然后就卷起来,在外面包了三层纸,里边两层都写满了对大饼的祝福,弄得跟个擀面杖似的。他拿着它踏出家门发现下雪了,我记得那是场大雪,那是我所记得的上学生涯里唯一一次因为天气原因放了两天假的一次。
子俊说那天他出门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来到大饼家小区门口等她,我就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到路上没有赶着上学的学生了他还是不甘心,他怕他一走她就会从小区门口出来。
我想起来那天子俊是最后一个到教室的,也是最牛逼的,头顶上是厚厚的一层白雪和冰渣,全身散着股寒气,他问了班里一个和大饼家住在一起女生,女生说天气不好,大饼的爸爸开车送的大饼上学。
那天上午学校决定放两天假,中午就放。放学的时候子俊偷偷跟着大饼,可能是想把他写的一卷花了两个月的夜晚,从二十多万字里挑出四万六千个最好的排列出来的字句交给纸给大饼吧。
走到小广场上,子俊快走了几步,想追上她,大饼朝松树下面的男孩说话,男孩轻轻地拉起大饼的手,肩头贴着肩头,轻轻地走远了,踏雪无声,大饼脚下啵啵响的是子俊破碎的心吧。
子俊呆呆的站在风雪里,他一直没干的头发又落上了雪结起了冰,这次他是不是又在等大饼?或许不是,因为大饼已经走了,或许不是,因为他在等她回来。
我说:“哦!我想起来了,那时候你老是用一卷纸拖着下巴装听课其实是在睡觉,哈哈哈。”子俊笑了,我想起来那卷纸的模样,被子俊的大灰手摸得快成腊肠了。我问他:“那卷纸还在吗?”子俊说:“都多少年了,早不知道弄了哪去了。”
每每想起那些有点甜蜜又有些伤感的日子,痛哭与欢笑,泪水滑过脸庞,每一刻都还历历在目,只是没有了曾经的不安,能笑着说出自己的喜欢。所以我喜欢你,有些像烟花弥散,昙花谢幕。一年好景君需记,最是橙黄菊绿时。
子俊说:“涛儿,我结婚了。”
我不去问新娘是谁,因为我知道,不管新娘是不是大饼,他也会一样很幸福,所以我说:“祝你幸福。”
子俊说:“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