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减之下的学科培训

2021年,是新冠疫情第二年,也是各项新政在中国“落地生根”的一年。

在这一年里,疯狂的学科培训被“双减”摁下停止键;“996工作制”在大厂“刹车”;熟练掌握“打投、控评、互撕”的饭圈降温;互联网反垄断进入高潮……旧规改变,新政施行。过去浸润在生活中的、司空见惯的“不合理”,在这一年中,逐渐被重视、被打量、被纠正——到了说改变的时候了。

时值年终,在2021年最后一周,我们带大家一起回顾过去一年,公共政策领域的诸多变化,推出“新京报评论——‘破局2021’沸腾年终策划”,希冀通过对政策脉络的梳理与评析,一窥过去一年社会生活的深刻改变,同时为新的一年指引方向,积蓄力量。

2022年,生活奔涌而来,别忘了继续向前奔跑。

12月22日上午10点,学而思(好未来)举办了一场参加人数超过两万的线上“告别会”

学而思创始人张邦鑫伤感地表示:“尽管我们早已经知道结局,但还是认真地上好每一节课,一个组织撤退的时候,身影很重要。”

12月31日,学而思将正式关停K9(小学初中义务教育阶段)学科类培训服务,参加告别会的两万名老师将集体离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场告别会也是属于校外学科培训全行业的。

2021年4月初,聚焦教育竞争的电视剧《小舍得》开始上线热播,中国社会这些年的教育焦虑似乎在这一刻抵达了巅峰。

荒诞的是,《小舍得》试图告诉我们教育竞争和过度鸡娃是错的,但很多观众反而得出了相反的结论: 在当下的教育环境中,不让孩子参加校外培训和“教育军备竞赛”才是一个家庭最大的风险。

我当时在一篇文章中指出:“教育竞争并不仅仅是一个‘舍’与‘得’的个人选择问题,更是一个公共问题。只有改变了外在环境的设定,教育竞争才能逐步降温,我们不能指望个人的豁达与所谓的佛系可以有效解决公共政策问题。”

今年5月,几乎就在《小舍得》迎来大结局的同时,“双减”这个关键词第一次出现在中国的公共舆论之中。

5月21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十九次会议审议通过《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

当时虽未公布全文,但新闻通稿已用语严厉地透露了部分信息:“义务教育最突出的问题之一是中小学生负担太重,短视化、功利化问题没有根本解决”“特别是校外培训机构无序发展,‘校内减负、校外增负’现象突出”“严禁随意资本化运作,不能让良心的行业变成逐利的产业”。

7月24日,《意见》由新华社全文公开,标志着“双减”政策的正式落地。《意见》明确指出:“校外培训机构不得占用国家法定节假日、休息日及寒暑假期组织学科类培训”。

当天,新东方美股大跌54.22%;好未来美股更是下挫70.76%,相较年初最高峰时期超过500亿美元的市值,已不到10%。

“双减”政策落地后,上海教委相关负责人的一段金句引发了广泛讨论:“当部分学生去培训的时候,会提高他们的分数;但是当所有学生都去培训的时候,可能只会提高分数线”,“剧场效应造就的结果只能是学生牺牲全面发展的时间,去反复操练、操练反复,反复培训、培训反复”。

当时曾有论者精彩地指出,这段话被大面积传播和讨论,可以视为“双减”政策在“庙堂”与“江湖”之间所达成的共识的一个脚注”。

“天下苦学科培训久矣”固然是一个社会共识,但“中国家长”从来都不是一个集合概念,在共识之中也隐含了无数相互抵牾的利益诉求。

比如,相对来说,经济条件好的家庭比经济条件普通的更倾向校外培训,时间更弹性或有全职妈妈存在的家庭比双职工家庭更支持校外培训……经济条件、时间弹性、价值观偏好乃至孩子是否曾显著受益于学科培训等等,都会让不同的家庭产生不同的利益诉求。

无疑,在作为普遍性的“双减”政策背后,如何接受和容纳这种多样性,考验着一个社会精细管理的能力。

不过,在“双减”政策刚刚出台之后,我和很多家长一样,最关注的其实还是当学科培训退潮,校内教育如何“补位”的问题,以满足学生的多样性需求。

在我看来,压缩学科培训的一个进一步合法性来源,其实就在于公立学校和公共财政愿不愿意承担更大的社会责任。比如,在中国很多地方,小学放学时间普遍在15:30左右,如果没有学科培训机构, 孩子放学后去干什么?更本质的问题是,难道中国家长必须有一个人全职在家,才能胜任带娃的责任吗?

这样的疑问并没有持续很久,各地教育主管部门很快作出了积极的回应。以北京为例,在新学期开学之前,就出台了“延时课后服务”政策:放学时间从15:30延迟到17:30,如果17:30无法接走孩子,还可以提出“延时托管”的申请。

除了延迟放学时间,很多地方还出台了“暑假托管服务”,指导学生在校完成暑期作业的同时,开展阅读、美术、书法、音乐、舞蹈、科技、体育等活动。

在公立学校和政府积极补位的情势下,至此,“双减”政策在中国社会的认同度达到了新的高度

“双减”政策应当是一个进行时,在落实推进中不断发现问题和自我进化,不断回应中国社会不同群体的“精细化需求”。

从这个理念出发,我们可以关注的事情还很多:

当校外培训机构的老师大量转业,社会如何更加妥善的解决他们的工作问题,而不是嘲笑他们入错行

取消校外培训是一个国家大政,但像俞敏洪他们这样的从业者,公共舆论是否应当为他们的体面退出和寻找新方向鼓更多的掌,而不是嬉笑和讥讽;

对于天赋过高或跟不上学校教育的孩子,“双减”政策能否满足正常辅导的多样性需求,比如,北京最近就建立了公办老师网上辅导平台。

此外,我们固然要为公立学校积极补位喝彩,但老师们由此多出的负担和减少的休息时间如何妥善对待;是否要支付合理的“加班费”;同时以更大力度的扩招老师……

在长期坚持“双减”政策的基础上,我们可以让“双减”变得更加有包容性,容纳更丰富的多样性。

如此,当我们在2021年岁末向疯狂的学科培训说再见之时,我们的挥别姿势会更加坚定、自信与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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