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三峡工程库区移民规模么?它是一串惊人数据。
库区整体规划搬迁城乡总人口113万,拆房1200万平米,还建各类新房3687万平米,迁建工矿企业1599家。截止2002年底,库区共搬迁安置人口70.92万,还建房屋2538.23万平米,完成工矿企业1097家.。
连续多年,我无数次走访库区,自重庆下忠县,又到万州、开县、云阳、奉节、巫山、巴东、秭归等地,一路上乘船搭车,耳濡目染,深切感受着库区的巨大变化。
这变化的契机,归功于三峡工程是毋容置疑的。
先是看到沿江老城的萎缩,市场的衰落,居民的心被一个迁字拴着了,一度有些茫然。继而是观摩新城的选址、勘探和施工。再便是眼瞅着跟踪着广大农村移民成,建制大规模外迁。
2001年8月,我追随开县外迁移民至四川省乐至县,实地感受移民乔迁新居的欢乐和离别故乡的痛楚。尔后,又马不停蹄从乐至赶往忠县东溪镇,采访并为次日迁往山东的乡民送行……
伴着岁月的流逝,伴着三峡大坝的一节节上升,一座座古老而破旧的沿江故城,在居民惊喜和眷恋的目光中轰然倒下一一倒得异常悲壮,也倒得令人鼓舞!
因为,老城居民在失却中盘点生活,乐滋滋地感叹着新城的美丽和新居的温馨。
满脸喜色,是难以用金钱买到的。
无论在大城市重庆、万州,还是小县城忠县、开县、云阳、奉节、巫山、巴东、秭归……面对崭新的楼群、街市,扫描熙熙攘攘的人流,羡慕之情油然而生------
湖北三峡库区所辖四县,即秭归、兴山、巴东和宜昌县(现划为宜昌市夷陵区)。
位于坝上库首第一县的秭归,老县城在西陵峡上段香溪镇上游数公里的归州,传说是三国时期刘备抗吴修筑的土城,因状若葫芦,又名葫芦城。历史的烟云笼罩归州,我这个晚来拜谒者耳畔响起了一首陆游的诗:“江上荒城猿鸣悲,隔江便是屈原祠。一千五百年间事,只有滩声似旧时。”穿行于逼仄的街巷,浏览发黄的史书,能见到故去却活着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屈原,另一个是王昭君。
秭归是全淹县城。它迁徙的命运是注定的。
新县城选址在距三峡大坝仅两公里的上游凤凰山,,992年底开工,1998年底落成典礼。或许是祖祖辈住得大拥挤了,新城的规模弄得有些离谱,本是山丘地域,城建规划设计与施工就该依山就势,但却照搬平原模式,搞大挖大填。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最宽的马路竟有50米,弄得国务院领导拉长脸责令库区新县城“下不为例”。
但新秭归毕竟建成了,秭归个别人挨批,却换来大多数秭归人的欢声笑语。如今无论谁到秭归新城,都会感叹新城规划的大手笔和建筑群的新颖别致,亦会由衷感受到,是三峡工程给秭归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
兴山县本是三期水位受淹县城,因老城面临山体滑坡危险,便提早选址,提早建设,提前搬迁了。秭归新城选址离宜昌近,兴山新县城却越搬越远-----在老城以北20多公里的古芙镇。古芙四面环山,中央乃—难得的盆地,新县城座落其间,马路宽阔,街道整齐,形成几纵几横格局,模样儿也十分气派。
宜昌县移民仅限于坝区和库区少数集镇,三峡工程所在地移民人数不多,开工之初已作妥善安置。
隶属恩施自治州的巴东,其老城就是沿江山坡一条街,严格说只有半条街。临江面的楼房多半是长长的水泥桩支撑着,形成峡江边上异常奇特的景观-----吊脚楼。巴东从古至今因地域原因,是三峡地区唯一不设防的县城。
巴东新城选址颇费周折,说来话长。早在三峡150方案中央认可的1980年代,巴东即作为搬迁试点县城实施规划-----就地后靠。这一靠就靠到了黄土坡,靠出了大麻烦:黄土坡乃古滑坡体,新建100多万平米的楼房投资1个多亿,而要想保住,还得投入巨资采用补强措施(因黄土坡附近,这些年发生三起重大滑坡事故,国内外影响甚大)。不得已,采纳长江委地质大师崔政权先生建议,依山就势,按行业和社区功能分散建设不同小区……现在的情形,巴东新城在老城以西的江岸山坡上散成—片,蔚为壮观。
重庆三峡库区受淹的县城自下而上计有巫山、奉节、云阳、忠县、开县、丰都、万州、涪陵、长寿等15个县市。前6个县城全淹,其它县市部分受淹。
巫山县城就地后靠,地质条件不太好,新城建设过程中有许多高边坡。从新城之巅俯视旧城和巫峡,感觉人和城均悬在空中,是个名副其实的“悬”城。
奉节新城建设也有波折。先是考虑“三不脱离”:不脱离故城方位,不脱离临江环境,不脱离文化背景。这样就把新城选在了草堂河,即白帝城一带。巨资投入后“三通一平”尚未完成,地质问题就暴露出来了,滑坡就接连发生,新县城被迫放弃原规模,在听从地质大师崔政权的严正警告后,西撤至朱衣地段。如今新城已建,布局亦较为分散。
云阳县城西迁至双江镇。西区地势较为平缓开阔,布局也不赖。东区街道分层迂回,状如巫山新城。我从一街区走阶梯直奔三街区,竟有近千级台阶,爬出—身臭汗。不过登上县城制高点纵目四顾,羡慕之情油然而生:倘若不修三峡大坝,云阳人做梦也想不到能修这么漂亮的新县城,住上这么宽敞明堂的楼房。库区人说起住,总抑不住心头的激动与骄傲。
忠县新城也是后靠。旧貌已换新颜,新修的长江大桥与新城联成一体,显得异常娇艳。
开县是刘伯承的故乡,原本不在移民搬迁之列,三峡工程重新论证期间,压根没人想过躲在万州大山背后的开县会受淹没影响,而且是全淹全迁县城。这个县境内有条支流注入长江,系三期水位淹没城市。有关专家曾拟定“小江防护方案”,打算筑坝拦江,将开县保护起来。该方案后因投资巨大且效果未必理想而放弃。这样一来,时间就耽搁了好几年,移民工作无论是内安或者外迁都严重滞后,新城规划和建设亦紧锣密鼓与三期水位争抢时间。好在开县领导班子得力,诸多大事急事难事都已稳妥解决,现新县城建设已近尾声。
丰都鬼城名山镇亦是全淹县治,现己乔迁至江南。多少年阴间与阳界混杂,如今总算是“人鬼”脱离了。
万州老城与新城宛若“楚汉鸿沟”,泾渭分明。淹没线下的旧城低矮破旧,显得丑陋不堪。二马路一带码头及街区楼堂馆所,早被夷为平地……
总而言之,三峡库区二期水位线下的所有建筑物全都成了废墟(严格讲,是干净的空地)。所有的厂矿企业均已“关停并转”或搬迁新址;所有的居民全都搬入新居;所有的垃圾场、坟地、污水池及下水道均进行全面消毒清理;重点地面文物和地下文物实施抢救性搬迁、发掘……就连库区珍贵的植物种群,也千方百计予以保护。
旧城的消逝,迎来了无数个靓丽新城的诞生。
对库区人民而言,这确是难得的历史机遇。建筑学专家称,就区城建而言,这新老过渡,一跃跨过了半个世纪!
但记者在羡慕库区新城的同时,也在内心发出感叹:为什么库区各县市的新城,竟象是一个妈生的孩子,模样儿都差不多呢?
一个城市有一个城市的外在美和内在品质,亦即特色和风格。库区各县的老城老则老矣,却各具特色,令游人印象深刻,久难忘怀。而今的新城,能给游人留下什么呢?
说它洋气,比不过上海、深圳等大城市。讲它土吧,却分明有若干条新街和标志性建筑。
看来,现代化既创造美丽与欢乐,也生产平庸和制作诸多无法修改的败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