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疫情,能让社会反思对女性的“凉薄”吗?

三八节以后,北京疫情的存在感,已经削弱了许多。

昨天,一个玖壹女性会员的老公,突然造访。

他想请我,给他公司的女性员工,设计一个“职场女性心理辅导课”,以期疫情过后,给女员工进行培训。

该男士衣冠楚楚,是一个服务业企业的二号人物。

我问他,这个课程的目的何在?

他说,“让女员工懂事”。

我一听,感到自己上扬的嘴角,瞬间掉落了下来。

我问,

“怎么个懂事法?”

他解释,

“首先,教育她们先做好女人,平衡好自己的工作和家庭。别动不动就互相冲突,把家里的破事儿带到公司里。

其次,提升她们的职场责任感,缩小她们和男性员工的心理距离。

我们服务业,女人必须被当成男人使。说白了,就是让她们,乐乐呵呵多干活,别太敏感,也别太戏精。”

还没等他说完,我的眼睛里,就已经快飞出三字经。

我连忙望向别处,调整了一下表情,然后转回头说,

“你这个逻辑,对公司不利,对女员工本身更不利。

公司本意,是鼓励女性的事业心。

但你要女员工平衡好工作和家庭,潜台词其实是,工作和家务,哪个都不能耽误。

两样责任平衡下来,就是精力均摊,根本没法把工作当成重心。

反倒像是公司在替她们的老公驯妻。

另外,刚刚还强调女人工作家务两不误,一转脸,又要求女员工要有一颗男人般粗砺的心!

要求她们像男人一样出力,还要坚毅、低敏,乐观,还不能质疑、不能抱怨,要欢天喜地……

这样的傻子,我恐怕培养不出来。

何况,今天不同往日,愿意交智商税的女员工,越来越少了。”

听了我的话,他也急了,

“不管女人智商提没提高,社会还是在这样要求女性啊!我们公司能跳出五行之外吗?”

我一愣,知道他击中了要害。

是的,尽管女性已经顶住了半边天,甚至多半边天,但天,好像并没有领情。

社会对女人的努力,并没有回馈相应的友善。

不远望,就看近期的这次疫情中,一幕一幕的骇人场景,都充分暴露出,

大部分女性,都是在视角狭小的男性领导下,干着强者的事儿,却顶着弱者的标签,苦熬。

01

一提女性生理差别就让你“羞耻”

在武汉的抗疫一线,女性医护是个极其庞大的群体:

武汉同济医院,女性医护人员超过5000人;

武汉协和总院,约5700人;

武汉金银潭医院,约1300人;

武汉汉口医院,约600人;

武汉同济医院中法新城院区,约1000人;

孝感市,约1.66万人……

在绝大多数的医院里,女性医护人员都占比60%-70%,还有一些妇产医院,女性超过了80%。

将范围扩大至湖北,一线女医护的人数超过了10万人。

而在驰援湖北的217支医疗队中,90%以上都是女性。

说抗疫的主力是娘子军,毫不为过。

然而,主力军却全部被模糊了性别。她们的生理期需求,无人在意,无人问津。

在疫情已经过半、女医生血淋淋的裤裆在镜头下被全国热议了几轮之后,

卫生巾仍然没有被纳入救灾物资,没法走绿色通道。

最终,还是靠民间两个侠女,发起了“姐妹战役安心行动”,才从小范围地讨论发酵,逐渐扩大成一场,浩浩荡荡的“捐卫生巾”运动。

不少患者拍下了女医护“血染的风采”,感叹她们伟大,但其实,这伟大的成分,更多是无奈。

由于一线太紧张,病患太多、医护太少,女医护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要被挤占,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购买卫生巾。

再加上,当地的供应和邮寄也都已经呈半瘫痪状态,即使挤出时间,也无法通过正常渠道买到卫生巾。

有的女医护向领导申请过卫生巾,但答复说,“非常时期,忍忍”;

不得已,有的用纸尿裤代替卫生巾,尿和经血只能混在一起;

有的无计可施,居然用保鲜膜捂住,打算硬扛过去;

最可气的是,有些男领导,让女医护使用对人体有伤害的激素黄体酮,以推迟月经期。

对于驰援的女医护,情况则更惨。

2月份的湖北,潮湿加雨雪,一条内裤都晾不干。

奔赴前线之前,来不及准备足够可换洗的衣物,经过隔离区的衣物,又不能带出来。很多女性医护,不但没有卫生巾,连可用的内裤都没有。

她们只能索性选择不穿内裤。反正经血不受控地流出,不管几层裤子,都会被染红,包括最外层的防护服。

可笑的是,卫生巾,是女性医护大军这么急需的物资,但当志愿者向武汉各医院打电话、问询是否需要时,得到最多的回答居然是:“不是必备,不需要。”

而当卫生巾话题成为热点时,微博中还有不少男性大V评价说,

生命第一位,女人裆下那点事儿,能不能不博存在感?

更有甚者,拿着谐音梗,暗示“巾”帼英雄事儿多、麻烦,极尽嘲笑。

缘于此,作者在这里,特意问候一下这些人的父亲(尊重女性,不问候母亲)。

一边水火之中,一边漠然无视。

需求就在那里,挡住需求被看到的,一半是缘于男性领导的傲慢和无知,

还有一半,则缘于女性自己的“生理羞耻”。

不少女医护认为,生理期是私密的,所以表达需求时,强烈的愿望变得支支吾吾、遮遮掩掩;

还有一部分甚至会认为,因为女性的生理差别,而给医院领导增添麻烦,自己会过意不去!

传统性的生理羞耻,连通晓医理的抗疫女英雄,也没有放过。

有人问:“同样是血,为何分出了高低贵贱?”

实际上,这个问题应该是:社会是如何让女性,对自己的生理差别,产生了“罪恶感”?

绝大多数男性,根本不知道,可能,平时也不屑于知道,女性在经期,对卫生巾的正常消耗量,有多大。

而学医的男性领导,即使知道,可能也在管理的征途中,主动选择了忘掉:

经期女性,除去痛经的生理不适,免疫力也异常薄弱。如果经期卫生不达标,各种细菌、病毒就会入侵身体,导致各种疾病。

所以,经期的女医护,没有卫生保护,更容易感染病毒,更容易丧命。

所以,抗疫大背景下,

天平的一端,是女性生理羞耻;另一边,其实是她们的命。

02

一沾权利和利益,就让你“惭愧”

其实,让“女人打仗却忘配卫生巾”这样的事,之所以在疫情大灾中发生,

从另一角度看,也是因为整个社会中,女性视角的缺位。

2020年,这个大数据蓬勃发展的社会,实质上是一个,以男性数据为基础的社会。

以卫生医疗系统为例,如果在其位的女性领导够多的话,可能,就不会,无视女性生理的刚性需求;

或者,上升到权力阶层的女性,没有将自己变成“精神男性”、没有将共情女性的功能自我删除掉的话,也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优秀的女性,应该被社会鼓励去追求权力,拥抱权力,然后再为广大女性谋福利。

然而现实是,权、钱,利三个字,是专属于雄性的褒义词;

倘若哪位女性与这三个字相关,就会被赋予一种令人生厌的色彩,甚至催生出不堪的联想,让人避之不及。

实际上,女性应该中性地去看待"权力” 。

无私奉献、大义成全,纵然是女性的美德,

而追求权力、影响世界,也不会玷污女人的美好。女性,大可不必为此而感到惭愧。

只有当女性有了话语权和影响力,政策对广大女性,才能感同身受,

也只有这样,那些没有温度的规定,才能对女性散发出关怀。

也许那时,

所有的青春期少女,在国内就都能打上HPV疫苗,不用辗转去境外;

妇产科医院的剖腹产不再限制指标,无痛分娩也会变成标配;

卫生巾再也不用被收取最高一档的增值税,将变成和初级农产品一样,免税……

但是,你永远无法拥有,自己排斥的东西。

所以,只有去热爱权力,大胆追求权力,拥抱权力,才能具有影响世界的能力。

否则,如若没有权力,没有话语权,没有影响力,就很难得到充分的尊重和平等,

甚至很难得到基础的保障,哪怕只是一片卫生巾。

03

一到让你牺牲时,就夸你“最美”

2020年2月15日,甘肃省妇幼保健院的15名护理人员,随第三批抗疫驰援医疗队,正式出征。

出征前,其中14名女护理,被剃成了光头。

剃头时女护士的脸部特写,被拍摄了下来,并被配以各种“最美”的标题,用以作为宣传。

按照以往的路数,这样的设计本不足为奇,但这次,舆论的风向,倾向了女性们惯于被媒体利用的尊严。

看着镜头前被剃头女护士的泪眼,人们忽然意识到:

每当被鼓吹成“最美”,都是某些特定的女性做出了牺牲之时,

而这样的牺牲,之所以被誉为“最美”,不过是为了鼓励更多女性,做出更多的牺牲。

不信,你再留意,

疫情中,还有不少“最美”,比如:

最美女医护怀孕九个月奋战在一线;

最美逆行者流产十天就去一线驰援……

其实,这个“最美”,哪里是最美?不过是硬撑出的坚强,和无奈之下的“最惨”。

而精心包装下的悲情英雄主义,用赞歌的形式,

不但将最惨者的负面情绪怼了回去,还将她的“无私无畏”树成了典型,

让有英雄情结的人去纵身学习,让更多人去膜拜朝圣……与“吃人血馒头”无异。

但是,还好还好。

这种恶俗,终于遇到了敢于识破它的声音,和勇于诟病它的人。

在众多热血沸腾的英雄主义叙事中,国家卫健委医政医管局的一位女局长说,

“在疫情防控中,我们不需要用任何‘英雄主义’去号召。”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足以让那些用“最美”来消费女医护的人汗颜。

但是,多少年固化下来的宣传手法,多少男子深谙其妙的“控女大法”,能在一场疫情中就被终结吗?

04

一有问题要解决时,就觉得你“矫情”

女性普遍不愿发声,除了生理羞耻,还缘于,发声发不好,就会被斥为矫情。

其实,在本次疫情中,除了卫生巾,还存在一个让女性医护极度不适的问题:尺寸过大的防护服。

为了照顾各种身材的使用者,防护服本身的设计就偏宽松。

在宽松之上,防护服又不分男女,只分大小。所以,女医护们,通常只能穿,以男性身材为标准而生产出的“小号”。

另外,为了保证,送到医院的物资不会被浪费,各个组织在选择尺寸时,都会“就大不就小”,

所以,不少女医护穿的防护服,裆部几乎垂到了膝盖,40码的防护靴(类似雨靴的质地),走起路来踢里踏拉,在治病救人的同时,不得不谨防摔跤。

防护服的来源很杂,有卫健委调配过来的,有医院集中采购的,还有各类爱心组织的捐赠。

所以,护士们几乎都穿过各式各样的防护服。

有个女护士,向上级反映了一个具体的问题:

她的防护服帽子太大,帽檐不停地往眼睛的方向掉,能把整个额头都包住,导致她不得不时常用手去提。

戴着两层手套,又要用手套提帽子。本来头部应该是相对清洁的区域,这么做,无疑增加了感染的风险。

然而,她没曾想,这一反映,就让男性领导恼羞成怒,认为她是在抱怨他统筹得不好。

于是,领导不但说了她矫情,还上纲上线地迁怒到了性别上。

女护士相当寒心。本来,她是想向领导请教一下,穿过大的防护服,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规避风险,

结果,她的发声不合时宜,被贴上了矫情的标签,还引来了一场,她最不愿接受的性别羞辱。

其实,医用防护服只是冰山一角。

女性们,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总是被要求,去适应男性的世界和各种标准。

这,已经俨然成为了女性的一种生存技能。

如若适应得不好,或者提出基于性别的需求,都会被斥为矫情。

当岁月静好、诸事太平时,女性的观点得不到足够的重视,

当灾害发生、正常秩序被打乱时,那些不公正,似乎又有了被更加合理化的理由——生死当头,能不能把你们女人那些计较,往边上搁一搁?

我去!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

疫情总有尽头,可这被男性世界封印得严严实实的女性世界,何时才能露出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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