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未至

何西睦穿行于义卖的小铺中间，周围的学生熙熙攘攘，充斥着少年充沛的欢愉。

“请问，有何西睦老师的签名书签吗？”他听见一个怯怯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义卖之前有不少学生找各科老师在书签上签名，何西睦对于此都是来者不拒的。

“有的有的，小姐姐你看…”

“萧萌，我的课代表，你想要直接找我签就是了。”何西睦停在女孩身后，笑着开口。萧萌转过身，脸红成黄昏的绯云，却强撑着回一句：“我要给学校义卖献一份力。”说完，甩着马尾离开了。

  “何老师，你看，你把我客人赶走了。”卖明信片的小姑娘嘟嘟嘴，表示不满。何西睦在学校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从不摆架子，学生也大多喜欢与他亲近。

“那把书签卖给我好不好？”何西睦半开玩笑半认真。那个小姑娘笑了，摆摆手：“老师，我完璧回赵吧。”把书签递给何西睦。他看着书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何西睦”，已经想不起来是自己何时帮忙写的了。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用在此处再合适不过。他们看着教室前的樱桃树落了叶，覆上雪，化了冰，抽了枝，开出团团粉红娇嫩的花。樱桃花谢了后褪了绯红，只有暗黄的残朵留在枝上，一树花已谢，一树花还生，粉粉黄黄交映。待苍绿的叶转为红棕色，樱桃便垂下枝头，不过等不到流光真正红了樱桃，黄青的樱桃早已落入女孩嘴里，她们大多是不怕酸的，最爱与盘旋的鸟儿抢食。

萧萌垫着脚去够高处已红的樱桃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一只手从后面够到那串樱桃，轻轻一拽，树枝颤了颤，残存的雨水滴到萧萌的发梢。萧萌转身。

“老…老师好。”何西睦将樱桃递到萧萌手里，萧萌脸颊通红，小跑离开了。

还好，还好她没拿着樱桃在一旁的水池冲了水再拿回来，还好她没说，老师你尝尝。三年了，他却还想把曾经与和萱的种种再上演一遍，但他更怕历史完全重演，他再承受不起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了。他看着女孩子跑远的身影，希望她跑得再远些。 

  萧萌的高考还算顺利，并没有太大波折，从估分到出分，一切都很平静。她来学校领毕业证的时候是中午，校园里并没有多少人。萧萌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轻喊了声：“报告。”阳光与树影留下办公室地面斑驳，柳絮成团，滚进屋来。  何西睦闻言抬头：“萧萌，今天下午你可有什么安排？”

  萧萌摇摇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萧萌楞了一下，慌忙点头。

她坐上了何西睦的摩托车，感觉甚不真实，他们开过喧闹的闹市区，来到城郊的湖边，这里有盛放到极致的山茶花，萧萌躺在花下看最大的那朵下垂着的山茶，阳光铺满眼眶，她摘一片花瓣含在嘴里。何西睦坐到她旁边：“原先我邻居是一个带着女儿的未婚妈妈。”他突然开口，萧萌知道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诉说，便坐起身子。

“她们的生活并不容易，小姑娘曾被幼儿园保安猥亵，后来那个阿姨得了胆囊癌，去世前把小姑娘交给了我姐姐和我帮忙照顾。”

“但我没照顾好她，后来她跳楼了，我看到了她在血泊里，那是我第一年当老师，而她就在我那所学校跳了下去。”

“她跳下去我才意识到，我是喜欢她的。后来我搬了家，换了学校，来到咱们学校教书，其实记忆渐渐没那么尖锐了，直到三年后遇到你。”

“那个小姑娘叫和萱，你跟和萱太像了。”

“我并不想打扰你，但有时候总是下意识去补偿你，我也渐渐不知道自己的感情了。”

“对不起萧萌，我不应该把你卷进来的。还好你马上就要有新生活了，祝你以后生活里没有阴霾。”

萧萌第一次见到这样沉重的何西睦，他四周缠绕着厚重的悲哀，与七月的生机格格不入。她没有开口安慰，只是静静地坐在何西睦旁边，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何西睦又变回了过去温润如玉的样子，扶起了旁边腿麻了的萧萌。 

萧萌跨上了摩托车，能感觉到到风在耳边的低吟，夏日的黄昏氤氲着晚霞的光怪陆离。她犹豫了一下，揽上了何西睦的腰，察觉到了他身子似乎轻轻一颤。萧萌告诉自己，就这一次，她察觉到自己好像也喜欢上老师了呢，但她不能凭着这张脸去换取他的喜欢。

何西睦把摩托车停在萧萌家门口，从怀中掏出那张自己签名的明信片，递给萧萌，他拍了拍萧萌的肩：“未来加油啊！”

萧萌没有离开，她注视着何西睦的眼睛，西睦的眼神有些迷离，他喃喃：“和萱…”“西睦哥哥啊，我很感谢你和姐姐对我的照顾，你们是我生命里的光呢。哥哥也不要愧疚了，不然我在天上也会心疼呢。哥哥照顾好自己啊，和萱在天上过得很幸福呢。”泪眼婆娑里，他回过神来，萧萌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