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入尘烟

老崔说我不爱国,谁不爱自己的国家呢?关键爱的是什么。今天看《隐入尘烟》,看完哭了。电影院只有三个人,片尾曲响时我泪流满面,竟不能走了。

笑笑叫着我去看电影,说是拍农村的,想起我的故乡,我欣然前往。总要整理自己的过去,像整理心灵的房子,看看里面发生过什么事,有多少爱和哀愁没处理,缅怀亲人,理解他们的命运,找到自己。

农村,是我的生长地,第一次人生体验来自那里,那里的山,那里的水,人的言谈和举止,他们的行为和思考方式,给我最初的认知,习得观念和方式。我们那里民风淳朴,人们勤劳、节俭、怯懦、封闭,过着最最传统的日子。

电影拍是我熟悉的人和事,西北的某个农村很落后的样子,漫漫的黄沙,漫漫的黄土地,偏远、贫瘠。一个男人马有铁失去父母双亲和两个哥哥,寄住在三哥家里,没受什么教育,被当成劳动力,三四十岁被赶出家门,和另一个苦命的女人结了婚,那个女人身有残疾,小便失禁。两个苦命的人寄住在别人废弃的房子里,男人辛苦种地,一年只有一千多块的收入。

劳作,是农民一生的事,像在土里找食的鸡,一天不得闲,忙于活计。生活单调枯燥,既便如此,两人珍惜着彼此,没得到爱的人,对小小的火星倍感珍惜,有了爱就有了光,日子变得闪亮,再穷、再累,也能捱过去。

但是,穷、弱势,注定是悲剧。马有铁如此勤劳,如此朴实,他的性子是中华农业传统的产物,重情,不讲利,勤劳,依赖土地,这种人能不能经受现代文明的冲击?

商业文明席卷中国,人们换了一套叙事,不再依靠血缘和伦理,不再以情换情,以物换物,在荒僻的农村都是"票子"叙事,钞票,是衡量一切的东西。

马有铁用自己的心为传统文化献祭,真正的纯朴、善良,像沉默的黄土地,默默的生长,默默坚守,却挡不住现代的风和雨。不是不努力,种地、收割、盖房子,他有红润的肌肉和一身力气,刚强的汉子,坚守着善良和道义。

传统文化里有坚忍,也有虚伪,对弱者蔑视,商业社会放大了这种恶,肆无忌惮搜刮的人成了强者,踩着弱者的背,喝着弱者的血,马有铁无力为自己抗争,因为他没有对抗的思维,在他淳朴的内心,人们和他一样没有害人的心,和他一样讲道理,一样体恤知进退。

造化弄人,造了一个纯良的人,却不给他坚硬的心,让他在这个拥挤粗砺的世间,难以容身。

我哭了很久,有铁的老婆死了,有铁放走了他珍爱的骡子,还完了欠下的钱和东西,离开这没有希望的人世!唉,真是苦,何苦到来这一次,帮哥哥家干活,常祭奠死去的父母,温柔的对待一个残疾的女子,千辛万苦盖了一座大房子,憧憬着买上一台电视,经常去抽血,为一个坏良心的老板续命,这就是命运给他的东西,唯一的好东西是在河里抓了条鱼,捡来干草和老婆烧了吃。在他的身上看到父辈的影子,心里阵阵痛惜,想起父老乡亲,活得沉重的人,禁不住阵阵痛哭。

我爱国,爱的是这个东西,爱他们的纯良、质朴,爱他们的无望和坚持。我们发源于农业社会,以血缘聚居,祖祖辈辈不分离,秉承着简朴的处事方式,不懂契约,不谙商业,靠名声和信誉,不懂讨价还价,以以心换心处理一切事。这样的心态在商业大潮中处于劣势,他们的坚守一文不值。

谁没有家乡,谁没有祖国,谁没有过去呢?这片土地上埋着血脉相连的先者,他们的愿望实现了么?他们的苦有没有被看到,被铭记,被理解?有几个人执拗地坚守着,像马有铁这样被现代毒打被抛弃呢?

这电影拍的很好,粗陋的生活,家徒四壁,日日夜夜的劳作,粗糙的手指,健壮的手臂,相依为命的骡子,对苦痛无尽的坚忍,对命运的无力,苦中作乐,为小小的收获舒展笑意,活在似有似无的希望里,仰望岁月,仰望天空,为着小小的希望踏实努力,爱护小鸡,爱护小燕子………

总有微光闪在卑微的生命里,活着,多不易,多美丽!

仅以此文献给坚守过淳良的人,愿每个受苦的先人在天堂安息,愿美丽的灵魂有好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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