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冬季的一个晚上,我和好友兼同事书恩一起检查完火锅店里厨房的卫生准备下班,『书恩和我此时的工作是在成都管理一家连锁火锅店的后厨』。
我们锁好火锅店门,走到门口台阶上。离开了暖和的后厨和空调,书恩下意识的左右拉了下自己的衣领和围巾,往自己手上吹了口热气。对于刚回四川成都没多久的他,已经有点不适应这样的湿冷冬季。
店铺对面的广场上,人声鼎沸,很是热闹!一群孩子挥舞着安全烟花,你追我赶玩的不亦乐乎。
砰!砰!天空突然被燃放的烟花照的透亮,声音震耳欲聋。这座当年的“二线”城市还保留着我们小时候才有的那种春节气氛,远处橙色的帐篷就是卖烟花的临时摊点。春节越来越近,烟火气息越来越浓。
你一个人回寝室也挺无聊的,要不我们一起去看会儿烟花再回去?估计书恩也正想提议,没想到我抢了先。
我们走到对面广场上,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我掏出烟,给了他一只,自己点了一只。
坐下来没一会儿,烟花燃放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估计是大的烟花放完了,没了之前的“惊天动地”。
我猜你应该有话想问我,没事,你问吧。店里和寝室不是聊天的地方,我一直想找你聊聊的,。书恩仿佛早已洞察我的心理活动。
好吧!一直想问你:你出去这么多年中途也回来过几次,干嘛就不留在老家成都这边呢?我和你都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春节后你还回北方那边的店里吗?
我有点欲言又止,他的一些私事,其实我知道一些,或许这才是他在北方这么多年不想回来的原因。
我继续说到:这么多年我自己也存了点钱,过了年想开个店,书恩你考虑下我们一起干,怎么样?其实这个想法我很早就有了,就是一直没到合适的机会开口,正好趁着这会儿一起说了。
你给我时间考虑考虑,书恩还没说完后面的话。啪!我们俩头上突然多了几个雨点,抬头一看天工不作美,要开始下雨了。放烟花的这些人也开始着急忙慌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我和他起身走到广场边上把刚才的烟头放垃圾桶顶部的凹槽里,转身回去。
这天晚上书恩和我在路口分开后,我回到自己租的房子里,洗漱完。如往常一样打开电脑想看看剧。
我电脑右下角的QQ响了一下,我顺手把鼠标移过去点开,居然是一条有人加我为好友的提示消息。
〈“用到居然这个词,是因为我的QQ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陌生人在里面了,挂着也纯粹是方便下班追剧的时候,为了及时看到其它分店有人@的工作群消息”〉
没有备注,我看了一圈对方的资料,也不认识。这种信息多了以后通常会被惯性的认为是“垃圾”,握着鼠标划上去点击了拒绝,也没当回事。
我刚拒绝完没过一会儿,这个人仿佛很执着又来加我了。来来往往几回合,就在我耐心差点耗尽想把对方拖进“小黑屋”的时候,对方通过加好友备注发来了一条消息:您好!我没有恶意,我有事求助与你,希望同意~细聊。
怀着谨慎加狐疑,我点击完同意,对话框立马连续弹出好几条消息。就像“泥石流”一样,完全不给我反应的时间。
您好:不要误会,我不是骗子,也没有恶意。
我只是想找您问些事。
您给我两分钟时间…
我越发好奇想看看对方究竟想干嘛?当然刚才的几个回合,我心里早已已经问候他亲戚很多遍了,反正隔着屏幕,他也不能拿我怎么着。
对方:
听说您是成都附近某某地方的人?我一个朋友老家也是那的。是这样,我想帮他找一些资料,网上的信息又太“零碎”。
我: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个陌生人:
我是通过你们那边贴吧里的一个当地网友推荐,找到了您。我有个朋友有很多年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回老家了,当然啊,您不要误会,我这朋友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自己个人的一些原因,这不马上又到春节了嘛,如果我能知道当地的一些情况,或许就能说服他回去。
哦,这陌生人虽然很唐突,但还真不是骗子!
随着越聊越深入,我发现他能找到我还挺曲折的。不过也他确实找对了人。
我:我是你说的那个地方附近的人,当地变化挺大的。
特别是汶川地震以后,新修了很多集中安置小 区,人居环境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当地也增加了很多的工厂促进就业,从各方面看都要比地震前还发展的好。国家给了很多帮扶政策,我一两句话也说不完…
陌生人:您有当地的室外照片吗?比如你们那地震安置小区的,如果有,能不能给我几张?谢谢!
我打开电脑的文件夹,挑了几张。就在要点击发给他的时候,又挨着仔细检查了一遍这些照片都是室外的普通安置房照片,背景周围也只是普通村庄。确定没有什么敏感信息后,勾选,发送,图片已经转着圈出去了。
陌生人:非常感谢你的帮助!!谢谢,谢谢!!
我:不用谢,我把电话给你,如果后面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我平常上班有点忙。QQ如果没回,就给我打电话。希望你能说服你朋友,马上要过春节了,不管什么原因,春节应该和自己亲人团聚,让他早点回家吧。
几个星期之后的某一天晚上,我和书恩在后厨正忙的不可开交。我放在厨房调料架上的手机响了,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一个广州的电话。想都没想,直接把电话合上,赶紧忙我的事。
晚上九点过,终于一波又一波的客人吃饱喝足走的差不多了。这时候我才想起去看看手机,手机打开一看居然有23个未接来电,打开通话记录看了一下归属地全是广州的。
我回拨了一个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略带着南方口音的男人。电话接通: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就是上次和你联系 的那个QQ网友,不知道你还有印象没有?
哦,你找我有事?
对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就是我上次给你说的我那个朋友,我把你给我的图片转发给他了,作为多年的朋友我还是建议他亲自回家乡去看看,毕竟图片解不了乡愁。
他决定回来了?
我开始有点小小的好奇,如果真是因为我给的图片起了作用,有点小小的成就感。
对啊!他下周一从新加坡直飞四川成都。他毕竟很多年没回去过成都老家那边了,当地变化又太大了。所以想找你做向导,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能否帮这个忙?
啊!从新加坡回来?我止住要脱口而出的惊讶。
我们就聊过几句,你确定我能帮的上忙?你这么信任我吗?现在网上骗子这么多,我调侃到。我以为我把电话那头的那个人给“吓”回去了。
没想到他说:其实找你之前我也有过这些担忧。和你上次聊天之前,我也找过很多你们那边的网友,他们要么对我朋友家那边不熟悉,要么不愿意帮忙。我一度打算放弃了,直到后来找到了你,这多人里就你是唯一感觉可靠的人。你看你愿意帮忙吗?
我:这事你让我想想再回你,就算我愿意帮忙,我也要看下工作安排。你等我一下,我去问问看下周一到周四我工作这边安排能不能休假。
我下周能休假吗?书恩在外面抽烟,他看到我在打电话,给了一个可以手势。我把手机麦克风静音打开和对方继续说到:时间没问题,我可以帮你这个忙。那需要我去接机吗?
对方:哦,不用接机,因为新加坡直飞四川成都的航班在第二天的凌晨才到。那时候已经很晚了。我把你的电话留给他,他会主动联系你的。
我:对了,我可以带上我一个朋友吗?他老家也是你朋友那边的。对方:当然!当然可以!爽快的答应了。
我:另外帮你忙我不收任何钱,让你那位朋友来我们店里吃顿火锅就好。
我一定会转告他,让他一定去吃顿火锅。对方貌似有点激动。
那到时候再联系吧,你手机保持畅通,拜托。
我:嗯,行,希望我不辜负你的信任,我等你朋友联系我。
挂了电话我有一种说不出来感觉,惊讶,被一个陌生人信任的感觉有点刺激,也有很多疑虑待解。
书恩在门外抽完烟,看我挂了电话,冲我招了下手示意我走出去。
你休假去哪玩啊?要是出去旅游什么的?把我也带上吧,要是不带上我,我就不批假哦。书恩说完自己都乐了。
你还别说,我下周休假去见一个网友,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哎呀我去!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搞网恋啊?书恩听完略显惊讶。
呃,书恩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纠正一下,这不是网恋,这是去见一个从外面回来的乡亲。你还别说,有可能你还认识呢,你们家那边附近的人。具体名字我没问,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和我一起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吧。我的这番话貌似一下子小小满足了书恩的好奇心
好吧,我和你一起去。不过吃喝你得管了,书恩这家伙真是忘不了“占便宜还卖乖”的本性
我看了下手机日历距离下周一还有三天时间。
忙起来时间过的好快,快到年底,周末客人特别多。又是和往常一样,忙了一天。
我晚上去了一趟合租的寝室。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这个时候的男生寝室真是冷清。[“唱k, 网吧,聚餐,陪女友压马路。书恩也跟着去聚餐了”]
明天就是周一了。那个新加坡回来的“乡亲”到底是男是女呢?当时为什么就不问问呢?我觉得或许留点神秘感才有意思。
我掏出手机给书恩发了一条短信:确定明天要和我一起去吧?如果要去就早上早点过来。
书恩看到了我发的消息,回了一个电话:嗯,去啊,必须去,我还是第一次去见识传说中的网友呢,明天不见不散,对了,你穿的帅一点啊,对方万一是个白富美把你看上了,我好跟着飞黄腾达。书恩这家伙真是我的“无敌损友”。
这一晚我睡的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翻过身看到窗帘缝隙有光透进来。我顺手拉窗帘的一角看了一下窗户外面。好大的“月亮”,啊!不对,是冬季灰蒙蒙的太阳,我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貌似睡过头了。
我抓起手机赶紧打开,给书恩打了个电话才知道这家伙早就过来了,正在我住的附近吃早餐。
咦!早上十点过了手机居然没收到任何这个“乡亲”的信息。我一度怀疑是不是我把手机号码留错了,又打开QQ仔细看了一遍当时的信息,没错啊!暂时不管它,先洗漱。
正当我刷完牙开始洗头的时候,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应该是短信。哈哈!终于来了。我赶紧弄完从浴室出来,迫不及待的按了一下手机唤醒键,看到了一条长短信:
您好!冒昧打扰了,我到成都了,刚刚从酒店出来,我对这边不熟悉,不知道和您约哪里见面比较好。昨天晚上那个机场的出租车师傅推荐我去太古里,说那边是成都比较繁华热闹的地方。您看我们约那里行不行?我在网上找了一家那里的咖啡馆。地址我发给您。
成都有几个年轻人比较喜欢聚集的地方,春熙路、太古里,兰桂坊,玉林路的小酒吧一条街。出租师傅能给她推荐去太古里,说明这个网友年龄应该不大。
今日的拥堵是为了明日的顺畅,没错,这就是成都地铁修建工作安民的口号。成都现在正在“疯狂“修地铁。早上真是打车难,我和书恩好不容易打到车,刚到一环上堵的比走路还要慢。
这个时候真是锻炼人脾气,成都还是一直在进步的,现在的大部分出租车师傅都很有礼貌和教养,不像之前那些年,一堵车就动不动就伸脖子出去狂骂。
终于车一点点的前进,总算到了太古里附近,出租车进不去了。
我和书恩只好在咖啡馆前面的路口下了车,付完车费。下车我们俩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我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成都的冬季,早上大部分时候明明有太阳,可是也冷,湿冷。
这家咖啡馆距离我们下车的地方不是很远,招牌很有辨识度。我和书恩到了这家咖啡馆外面,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这家店里现在只有一对貌似情侣的年轻人在低头吃着简餐。他们后面的卡座沙发上坐了一个从侧面看,穿着很精致的女人在低头看着手机。
“迷一样的乡亲”难道就是她?如果真要是她,我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这还真是第一次约见女网友。
咖啡馆的门是那种自动感应的,早上也没有迎宾。那个女人应该听到了有人从后面走向她位置的声音,(我穿了一双皮鞋,咖啡馆是木质的地板)。
书恩走在我侧面,她放下手里的手机,向后换了个方向靠着沙发。此刻我们三人“碰撞”到一起,我停下脚步。
这位网友年龄应该和我们两个差不多大,上半身是始祖鸟羽绒服,粗棒针织高领毛衣。简约直筒牛仔裤,Dr.Martens的短靴。这些搭配虽简单。却显示出成熟女人身上独有的稳重。
按照正常礼节,此时我应该先主动打招呼,作个自我介绍…
可我发现我旁边的书恩此时的表情明显异于平时。后来的某一天,书恩和我提起这段往事来龙去脉的时候,他是这样说的:这一刻他脑子很清楚,身体很麻木。
我看到坐在这个女人对面的他,却是这样的:身体就像被人“点穴”一样,他咬着嘴唇,一只手握成拳头撑着嘴。想极力掩盖自己在我和这个女人面前的表情,想说话可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书恩和这个女人两个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而我想说:我此刻有点稀里糊涂。但是我想眼前这个女人和书恩应该都是有某种渊源的两个人。
嘿嘿!这个女人笑着用手在书恩眼前晃了晃,愣起干啥子嘛?认不到啦,看够没有嘛?她面容有变化,可是乡音未改。
快点过来坐下来我们慢慢摆(成都话,摆就是聊的意思)。熟悉的成都话。久违了她的笑容,书恩此刻的面部表情终于放松了。
我和书恩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换了个位置重新坐了下来,纵使心里有很多话,还是先点东西吧。我拍了下书恩的肩膀:你们聊,我去一下吧台,我点了一杯绿茶,给书恩点了一杯热饮。
看桌上的杯子和标签,这个女人自己之前已经点了一杯无糖咖啡。我点完回到沙发上坐着,书恩和她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貌似好像是有“点多余”。
人就是这样,有太多想说的,反而不知道从哪说起。别人有尬舞,有尬聊,我们三个人倒好,玩起了都是“木头人”,尬盯…
她的嘴角泛起了微笑:别看了,哎呀,怪怪的。我真的没想到我要见的居然是你,真的,我一定得好好奖励下我那个朋友,
好多年没说四川话了感觉有点不自然。我们还是说普通话吧,书恩行吗?都可以。说实话,我现在什么都不想问,就想冲过来抱你一下,不过在这可能影响不好。哎!书恩说完特意瞅了瞅我。
咳!咳!我已经把自己当透明的,求你们二位放过。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不是我来见网友的吗?我才应该是主角好不好,为了缓和气氛,不得不“牺牲”我,也是趁机刷了下存在感。
此时的气氛在我的玩笑下终于轻松了许多,书恩这家伙此时终于想起介绍我了。介绍完我的时候,我看的出来他多年以来的不甘心,愤怒,惆怅,愧疚。在此时此刻的气氛里,终于,终于释然了。
我爸还好吗?这个女人放下咖啡杯缓缓的问到。哦,他呀,还好,年龄大了嘛,也没种地了,国家给了低保。他就是一天喝喝茶,和村里那些老人打打纸牌打发时间。
书恩说着顺带去按了下手机,距离中午饭点还有2个多小时。不着急,你先告诉我当年怎么回事吧?怎么我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20年…
此篇后续独白:
后知后觉的我,在此之后终于知道了,这个卡座上的女人她是书恩的“姐”。是他邻居的女儿,比他大一岁,叫叶秋。书恩全名张书恩,他们两个包括我都是土生土长的成都人。
他们两个家在成都郊县的一座山村里。这个女人18岁那年因为书恩,反抗家里安排的定亲。他爸一气之下,面部中风偏瘫。
而她不得已,不辞而别,独自去了外面。
这20年间书恩去过了所有可能找到她的地方,想找到她。
没想到的是:20年后书恩和她,因为我,在今天才再一次相见。然而再见面居然是以这种离奇曲折的方式。
他们两个之间都有什么样的故事,都经历了什么,她当年对书恩,不辞而别。莫名其妙“失踪了”去了哪?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回来?作为今天这次见面本应是“主角”的我,抱着强烈的的好奇心,后来征得他们两位的同意,对这些做了整理,故事就从这开始了……